我不信你两眼空空(第1页)
慕容景猛地从榻上坐起,胸口微微起伏。窗外,北境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营地里隐约传来晨起操练声。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驱散这荒谬又扰人的梦境。不知为何,自从来到这西北,被谢临渊救起开始,这类光怪陆离的梦便时常侵扰他。
他甩甩头,将这些杂念压下,开始思索今日的军务。北境局势微妙,他这位新晋亲王兼大总管,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与此同时,沈策的营帐内。
一名心腹亲兵正低声禀报:“将军,我们的人在北边七十里外的‘黑石镇’又发现了上次那个人踪迹。”
沈策原本有些漫不经心,忽地一凛。他猛然站起身,在帐内踱了两步,沉声道:“在何处?”
“进了一家汉人开的茶馆,上了二楼。”
沈策不再犹豫,迅速脱下身上的军中将官服,换上了一套不起眼的灰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羊皮袄,打扮得像是个往来边境的行商。“备马,挑几个机灵的好手,随我出营一趟。对外就说我去巡查外围哨卡。”
“是!”
黑石镇,虽地处匈奴势力范围边缘,但因几十年来的民族交融,镇上汉人不少,汉式茶馆、商铺也随处可见,带着一种混杂的边境风情。
沈策带着人悄然潜入镇子,按照线报,很快找到了那家名为“清源”的茶馆。他示意手下分散警戒,自己则压低斗笠,如同寻常茶客般走进茶馆,在一楼角落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要了壶粗茶,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雅间内。
一名身着匈奴贵族常穿的锦边袍服,却难掩其汉人清雅气质的青年,正与另一人对坐饮茶。那青年眉眼精致。而他对面坐着的人,面容虽带着匈奴人特有的深邃轮廓,可乍一看,衣着,行为与汉人更为相似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外表不符的慵懒和精明,正是匈奴左贤王次子,以“游手好闲、唯爱吃喝玩乐”著称的且莫车。
且莫车拿起一块中原样式的糕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回来了?听说你前段时间回中原了?怎么样,那边现在什么光景?”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聊。
白瑾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帘微垂,淡淡道:“怎么,你个终日只知走马章台、沉迷声色的且莫车,就对中原如此感兴趣?”
且莫车哈哈一笑,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哈哈哈!白瑾啊白瑾,你是知道我的,我就这点爱好!我是觉得我们草原的奶酒和烤全羊带劲的!可中原的茶水糕点更令我心驰神往呀。不过中原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还有那些人心里九曲十八弯的肠子,真是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懂,实在不懂!”他摆着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
白瑾抬眼,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不懂?我看你懂得也不赖。至少,懂得该怎么‘游手好闲’才能让你那位大哥和阿爹对你放心。”
且莫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打了个哈哈,端起茶杯掩饰:“哎,说这些作甚,喝茶,喝茶!”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不一会,白瑾起身告辞。
白瑾缓步走下茶馆的木质楼梯。刚踏出茶馆门口,准备融入街道的人流,一个压抑着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白瑾!”
白瑾脚步未停,甚至连身形都没有丝毫滞涩,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称呼,与他毫无干系。他继续往前走,甚至加快了半步。
然而,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更确定的语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紧追不舍:“白瑾!你给我站住!”
眼看无法再装作没听见,白瑾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不悦,看向叫住他的人——正是沈策。他皱了皱眉,语气疏离:“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沈策几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盯着白瑾的脸,声音有些沙哑:“认错?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白瑾!出征前就有人向我禀报说看见了你的踪影,我先是死活不信!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不信你就这么没了!这么些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我甚至不惜去求我父亲,千恳万求才换来这次出征北境的机会,一半是为了军功,另一半……就是想着或许能……能找到你的一点线索!你既然活着,为什么还要躲着我?!为什么?!”
他语速极快,情绪激动,引得周围零星的路人侧目。
白瑾手腕被攥得生疼,他看着沈策眼中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和质问,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冷漠,用力想要抽回手:“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叫白什么瑾,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火!请你放手!”
“我不会放!”沈策执拗地抓着他,眼神痛苦而固执,“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会在匈奴的地界?!”
就在两人拉扯僵持之际,且莫车晃晃悠悠地从茶馆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酒囊,一副刚喝痛快的样子。他看到眼前的情景,醉眼朦胧地打了个酒嗝,上前一步,笑嘻嘻地隔开了沈策和白瑾,顺势将白瑾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哎哎哎,这位公子哥儿,怎么回事啊?光天化日之下,拉着我们商队的人不放?”且莫车喷着酒气,对沈策说道,语气带着匈奴贵族特有的蛮横,“你怕是真认错人啦!他是我商队里负责记账的汉人先生,叫默言,不叫什么白瑾黑瑾的!走走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推开沈策,借着酒劲和体型优势,半推半搂地带着白瑾就往旁边停着的马车走去,嘴里还嚷嚷着:“默言先生,快走吧,下一批货还等着你清点呢!跟个醉鬼纠缠什么!”
沈策被且莫车推得一个趔趄,还想再追,且莫车带来的几个随从模样的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隐隐挡住了他的去路。且莫车趁机将白瑾塞进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马车夫一扬鞭,马车便碌碌起动,迅速驶离了街口。
且莫车?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策没有发现有人正注视着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