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上的抉择(第1页)
北境的春天来得迟,风中仍带着未散的寒意。校场上,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震天,点将台下,谢临渊与沈策并肩而立,监督着演练。两人皆披甲胄,谢临渊玄铁面具遮面,气息冷峻;沈策眉头微锁,目光偶尔掠过台上巡视的慕容景时,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谢将军,”沈策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高,恰好能被身侧的谢临渊听清,“近日营中似有些流言,关于王爷的……听闻王爷在京中时,便以手段果决著称。”他顿了顿,像是斟酌用词,“尤其对待……碍事之人。”
谢临渊目光依旧落在操练的士兵身上,面具下传来平淡的回应:“沈副将何时也关心起这些闲言碎语了?治军当以严明为上,王爷行事,自有其道理。”
沈策干笑一声,压低嗓音:“道理自然是有。只是……有时这道理,未免太过冷硬了些。听闻王爷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亦不容贰心之臣。昔日在宫中,便有内侍因窥见些许……不该看的东西,便无声无息消失了。”他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谢临渊终于侧过头,面具眼孔后的目光锐利地扫了沈策一眼:“沈副将,慎言。王爷乃天潢贵胄,非我等臣子可妄加揣测。”
沈策被他看得心中一凛,知道谢临渊起了疑心,但他受白瑾所托,有些话必须点到。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谢将军,末将只是觉得……鸟尽弓藏,古来有之。将军战功赫赫,威震北疆,如今北境暂安,京中风云又起……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或是手握得太多,未必是福。”他暗示的,既是慕容景可能过河拆桥,也隐隐指向那个关于“双生子”的惊天秘密,以及知晓秘密可能带来的杀身之祸。
谢临渊沉默了片刻,远处慕容景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这边。他收回视线,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谢某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国。至于其他,非我所虑。”他这话,既是对沈策的回应,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沈策见他油盐不进,心中暗叹,知道初次试探只能到此为止。
(当夜,谢临渊帅帐)
烛火摇曳,谢临渊正准备卸甲,亲兵在外通报:“将军,王爷派人送来一些补品,说是京中刚到的血燕,给将军调理伤势。”
谢临渊动作一顿:“进来。”
来的是一名慕容景身边的亲随,态度恭敬,将一盒包装精美的血燕呈上:“王爷说,将军为国操劳,旧伤未愈,特命小人送来此物,聊表心意。”
“代我谢过王爷厚爱。”谢临渊语气平淡。
那亲随并未立刻离开,反而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还有一句话,让小人带给将军。”他看了看左右,声音压得极低,“王爷说,京中宋阁老来信,提及枢密院副使之职或有空缺。王爷以为,此职非谢将军这等经纬之才不能胜任。待北境安定,将军返京之日,便是大展宏图之时。”
枢密院副使!那可是执掌天下兵马的实权要职,地位远超他现在这个北征将军。慕容景的许诺,比白日里沈策那隐晦的警告,要直接和诱人得多。
谢临渊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慕容景这是在用高位明确拉拢,也是在暗示,他未来的前程,皆系于慕容景一念之间。
“王爷厚望,临渊惶恐。”谢临渊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语气,“只是北境军务繁杂,匈奴虽暂退,其心难测,临渊不敢稍有懈怠,京中之事,不敢妄图。”
那亲随似乎料到他会如此回答,也不纠缠,恭敬行礼后便退下了。
帐内恢复寂静,谢临渊看着那盒价值不菲的血燕,眼神复杂。慕容景的拉拢,一次比一次直接,一次比一次势在必得。而沈策白日的提醒,也如同警钟,在他心中回响。
(翌日,军械库巡查)
慕容景亲自巡视军械库,谢临渊与沈策陪同在侧。行至存放新式弩机之处,慕容景拿起一架,仔细查看,状似随意地对谢临渊道:“谢将军,此弩射程与威力,皆远超旧制,乃守城利器。听闻将军对此弩改进,亦有不少心得?”
“末将只是根据实战,提了些许拙见。”谢临渊回答。
慕容景放下弩机,转身看向他,目光深邃:“将军过谦了。利器需良将执掌,方能发挥其效。就如同这北境防线,乃至这天下兵马,也需得其人,方能固若金汤,国泰民安。”他话语中的招揽之意,几乎不加掩饰。“本王很期待,他日能与将军,共掌这如画江山。”
共掌江山!此言一出,连一旁的沈策都心头巨震,下意识地看向谢临渊。
谢临渊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却带着距离:“王爷雄才大略,末将唯知听令行事,守土尽责,不敢有非分之想。”
慕容景看着他跪下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谢临渊的拒绝,依旧如此干脆。他伸手虚扶:“将军请起。本王只是随口一言,将军不必介怀。”他语气温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巡查结束,慕容景离去。沈策走到谢临渊身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忍不住低声道:“谢将军,王爷此言……已是推心置腹了。”他心中焦急,既怕谢临渊彻底倒向慕容景,又怕他坚决不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谢临渊目光望向远处苍茫的群山,缓缓道:“沈副将,高处不胜寒。有些位置,坐上去,未必是福。”他这话,像是在回应慕容景,也像是在回应沈策之前的警告。
沈策一怔,看着谢临渊挺拔却孤寂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一直戴着面具的将军,或许比他想象的,看得更远,也更清醒。然而,在这权力博弈的漩涡中,清醒,往往意味着更艰难的选择,和更危险的处境。
白瑾的阴影,慕容景的强势,如同两张逐渐收紧的网,将谢临渊笼罩其中。他站在暗流中心,看似平静,却无人知晓,那玄铁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思量与决断。北境的天空,阴云渐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