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九章 霞衣席上转(第3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宋夜痕有点发愣,望着华岫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晓得自己何时又将这位刁蛮千金给得罪了,惟有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走了。

那天傍晚紫琳匆匆地回来,华岫正在屋子里发呆,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我找倾伶紫福的老板问过了,莫说两年前,就算自建班以来,他们也从未去过风荫。我还问,有没有可能是洛云翩瞒着众人,自己悄悄地接了活计,一个人到风荫去了,老板说不可能,洛云翩一直跟在他身边,她的一举一动,他清楚得很。进了霜天城的这三年,她从未离开过。”

紫琳以为华岫必定气得拍案而起,或怒斥宋夜痕,谁知她竟只淡淡地吐了一口气,轻飘飘道:“他果然在骗我。”那失望的语气,听上去却比愤怒暴躁更加可怕,好像一场暴雨风来临的前兆似的。

屋子里静寂低沉,只剩下叹息。

良久,华岫施施然站起了身,拂了拂袖,道:“我倒想知道,他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为何要这样骗我!”

紫琳皱眉:“小姐,三管家既然有心隐瞒,您再怎么问,他也是不会说实话的。”

华岫眼神发狠,道:“你忘了你家小姐我最拿手的是什么?”紫琳顿时想起她收在衣柜里的那些药粉,莫非小姐还想故技重施?华岫的举动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黑底绿纹的彩釉瓷瓶,轻轻攥在手里,没有太重的分量,以至于她幻觉自己好像只要一松手,那瓶子就会蒸发不见。

瓷瓶里装的不外是蛊惑人心的药粉,但这次却不会使服用的人变迟钝,而是被迷惑,恍恍惚惚地,你问什么,他答什么,不懂得狡辩说谎。

紫琳一看却拖了华岫的手:“小姐,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药粉,上回您拿给阿丑吃,拿他做实验,他虽然说了真话,却也大病了一场。三管家之前为了救您,已经受了伤,眼下才刚好,怕不怕他吃下药粉后,会连累伤势,反倒有什么更坏的反应?”

华岫拂开她:“没什么好考虑的了,他当初骗我,就早该知道会有被揭穿的一天,我待他如此——”说着,顿了顿,几欲冲口而出的话,却又强咽下,然后才说,“总之他骗我,我若还姑息他,就真的是傻了。哼,本小姐出身高贵,何必管他那样的下人的死活!”话虽然说得决绝,却都是气话,心中难受,已经不敢再多讲一句,只怕讲着讲着,泪珠子都会掉下来。

翌日清早,华岫将彩釉瓶揣进怀里,便往听风园去了。紫琳怕出事,非得跟着,华岫便由着她,两个人一路上都未曾开口说几句话,气氛沉重得很。到了听风园,在门口便遇上一名负责洒扫的丫鬟,问她,三管家是否在房里,丫鬟说三管家一大早便被老爷派人唤走了,华岫心道正好,便不请自入,看屋内桌上有一壶清水,趁着没人瞧见,就将粉末倒了一半在壶里,盖上盖子,又端起来摇了摇,眉目间故意拧出一股强作的毒辣劲来。

紫琳不敢吭声,便陪华岫在屋子里坐着等宋夜痕回来。

等到过了正午,肚子饿得咕咕直响,但宋夜痕依旧不见踪影。日头有些扎眼,在园子顶上悬着,将地面照得发白。几棵桃树已经陆续挂满吹弹欲破的粉红,一簇簇,拥着枝头,将这满园的静谧点缀出几许婉约的繁华。

华岫坐得久了,又一直沉默着,渐渐竟起了睡意。两手托着腮,趴在桌边,眼皮时不时合拢,头轻轻地向下点,身子也有些晃悠。突然听到垂花门那边传来吱呀一声响,似是有人进来了,华岫顿时醒了神,站起身到门口一瞧。

来是有人来了。

但却并非宋夜痕,而是香锦。

香锦穿了一身荼白的上衣,粉色的花笼裙,裙上以金银两色的线绣着喜鹊的图样,有繁重之感,倒不难看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丫鬟翠莹跟在身侧,手里捧了一只乌木雕刻的盒子,未走到近前,便看见华岫和紫琳在宋夜痕的屋里,于是轻声在香锦的耳边提点了一句,香锦抬起头来,粲然一笑:“表姐也在这里呢?”

说着,盈盈地跨上台阶,直奔房中进来。华岫揶揄地一笑:“真是不巧了,你的宋大哥不在,让你白跑一趟了。”

香锦不慌不忙,让翠莹将乌木盒放在案上,自己也捡了一张凳子坐着,摇着手里的纨扇,道:“不打紧,我在此等他便是。”华岫白她一眼:“他不在,你改日再来吧。”香锦抬眼望上去:“表姐也是在等宋大哥吧?为何你等得,我却等不得?”

华岫语塞,瞪着那乌木盒子,问:“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香锦轻摇纨扇,道:“前日在市集,看见有卖翡翠银针的,我想宋大哥一定爱喝,便买了一些带回来给他。”华岫眉头一皱,知道翡翠银针是百年难得的好茶叶,而且可遇不可求,以前家中有前来攀附的,就从老远的瑶仙岛带了一罐来,完颜松喝罢念念不忘,想花多些银子托人四处去买,却终是一场空。此等珍品,竟然教她遇上了?

华岫心中不悦,寻思着如何能将香锦赶走。紫琳扯了扯华岫的衫子,将她拉开几步,低声道:“小姐,有表小姐在这里,就算三管家喝了水,也不好盘问,我们不若改日再来吧?”

华岫不服气:“凭什么是我走不是她走?”

紫琳自然答不上来,正思忖着,忽然一双眼睛睁得比铜钱还大,华岫看她那副惊悚的表情,似有怪异,推了推了她:“紫琳,你这是做什么呢?”紫琳盯着华岫的背后,牙齿发颤,细声道:“表,表小姐,喝了那水——”

“什么?”华岫猛地回头,见丫鬟翠莹已经将杯子搁回了茶盘里,香锦正在拿衣袖轻轻地沾了沾嘴。方才香锦说口渴,让翠莹倒水给她,翠莹动作麻利,一转眼的功夫便将水杯递上了。华岫和紫琳只顾着说话,却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那白水早已经被香锦吞下肚。她巧笑嫣然地看着华岫:“怎么,表姐,不是连这屋里的水都不准我喝一口吧?”

华岫指着她,气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当真喝了?你可别后悔!”香锦媚笑:“不就是喝口水吗,哪来的后悔之说?”这一句话才刚刚说完,忽然便觉得头晕,眼前的景象好像都生出了重影,晃晃悠悠的,手一僵,刚执起的纨扇又落回桌面。

翠莹看香锦的神态不对,急忙扶了她,问:“表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香锦的嘴唇有些发白,柔声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觉得头晕。”想了想,恍然盯紧了华岫,“莫非是这水?”

华岫咬着牙不敢出声,本来她的药粉从来就没有固定的功效,不同的人吃下去,也可能会产生不同的效力。她常常说不管理论如何,都只能实践了才知道。这会儿也是拿着药粉来碰碰运气,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见香锦冷汗直冒,气喘发抖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害怕了。此时宋夜痕恰好回来了。

宋夜痕看自己房间的门大开着,一屋子站着坐着的,四名女子,都有些异样,他疾步跨进门槛,正欲开口问话,忽然听香锦哭了起来,一面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眼看就要从凳子上跌下来。

他急忙冲上前抱了她,问翠莹道:“表小姐这是怎么了?”翠莹结结巴巴,指着桌上水壶:“表小姐方才喝了那里的一杯水,便就——便就这样了!”

宋夜痕瞪着那水壶,自然是瞧不出任何问题,只见怀里的璧人儿脸色发青,直冒冷汗,泪水一颗颗滑落着,浸入他的衣衫,他便欲抱起她,一面道:“我带你去找大夫!”香锦只扯住他的袖子:“不用了,我其实不碍事的,歇一会儿说不定就好了。”可是说得轻巧,但痛苦的神态反倒愈演愈烈,眼泪也更加滂沱。

华岫仍是心中有气,嘟囔道:“就是嘛,又吃不死人的,何必大惊小怪!”宋夜痕一听,转过脸来瞪着华岫,斥问:“你给她吃了什么?”那震怒的样子,看得华岫心惊。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发怒,烧红的眼,暴突的筋,每一寸肌肤像都在宣示着,他恨不能将她啃了吃了来解气。

华岫顿时觉得又怕又委屈,指着香锦,强辩道:“她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痛苦的,看你来了,便装可怜博同情,你竟然信她!你这蠢人!糊涂虫!”

宋夜痕不管华岫如何骂他,只将香锦打横抱起,香锦柔软的玉臂便将他环着,头倚进他的胸口,仍有抽噎。他要抱着她往门外走,华岫却拦上去:“你要带她去哪里?”宋夜痕几乎是咆哮起来:“我带她去瞧大夫!难不成要看她疼死在这里你才甘心吗?我原本还以为你只是任性刁蛮,却不想你的心肠竟也歹毒,连自己的表妹都算计,我当真是看错你了!”说着,撞了华岫一肩,冷喝道:“让开!”

那样一撞,华岫便没站稳,倒退两步,后背遭花架的棱角一戳,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那样薄薄的一片,都戳得支离破碎,化成齑粉。

她当即便僵了。

发愕地站着。

那模样吓坏了紫琳,急忙过来问:“小姐您怎样了,有没有撞伤着?”看华岫不回答,只呆站着,像丢了魂似的,她又去瞧她的后背,并无任何破损,心才稍稍放下一点。然后又一遍一遍地喊:“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倒是说话啊?小姐,您别吓紫琳了!”喊了好一阵,华岫才眨了眨眼,虚弱地道了声:“我没事,我们走吧。”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