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霞衣席上转(第2页)
华岫连忙让紫琳闭了门,换好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才又开门出去,见卓玉辰正站在院子里,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轻快地上去,道:“你来做什么?”卓玉辰一笑:“谁让你都不来看我,我想你,只好自己厚着脸皮来了。”
华岫看卓玉辰深瞳晶亮,望着自己,话又说得肉麻,颇有些尴尬,一时接不上来,顿了片刻,才道:“你身子都好了?”
卓玉辰拍了拍胸口:“本来好了有七八成了,剩下那没好的两三成,这会儿看见你,也全都好了。”
“语无伦次!”华岫嗔他。
他嘿嘿干笑着,道:“陪我到凝碧楼去,好不好?”华岫皱眉:“去那里做什么?”他只说,你去了便知道了,仿佛藏了什么秘密似的,倒将华岫的好奇心调动了起来,她便跟着他走了。
到了凝碧楼,才知道是有歌舞表演。
整座酒楼,除了掌柜小二,和那表演的班子,便只有华岫跟卓玉辰两个人。华岫便嬉笑着问他:“我的卓大少,这次你又花了多少银子,将人家酒楼的客人都赶走啊?”
卓玉辰扁嘴:“你怎么老记得以前的事情,也不看看这会儿是什么时辰,大清早的,哪里有客人到这儿来吃酒。我便是专挑这样的时候,免得打搅了老板的生意。喏,我可没有不许人进来,谁要是来,我还欢迎之至呢。”
华岫做了个鬼脸:“你这人还蛮听教的嘛。”
卓玉辰作揖:“那是自然,完颜小姐开了金口,在下岂能不悔改。”华岫扑哧一笑,底下大堂里临时搭建的舞台便升起红灯笼,乐师纷纷就了位,乐音一起,几名身段婀娜的舞姬便鱼贯上了场。
华岫一看那些舞姬的装扮,心中顿时起了异样,问卓玉辰道:“她们的舞衣如此奇怪,可不像寻常的乐班?”
卓玉辰解释道:“他们并非流苍国人,而是来自邻国北夜,一个叫寐月的民族。据说寐月族的女子是天生的舞匠,她们不仅容貌秀美,而且身姿婀娜,皆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绝色佳人。寐月族人有许多自己独创的舞步,包括她们的舞衣,也是以鲜艳的红色为主,剪裁风格都不同于一般。他们游走于九国,将他们的舞艺展示给世人。这倾伶紫福,可是霜天城里惟一的寐月族舞班,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们邀请过来呢。”
华岫一听,这舞班的名字竟是倾伶紫福,脸色不由得愈加难看,眉头也蹙了起来,哪怕乐音再婉转,舞姿再婀娜,她也听不进看不进,只闷闷地坐着不说话。卓玉辰瞧出端倪,不解地问她:“怎么,你不喜欢?”
华岫斜觑着舞台,嘟囔道:“寐月族?呵,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以舞姿谄媚吗,还真以为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卓玉辰听不懂华岫所言,不知她说的其实是完颜府失踪的舞姬洛云翩。以前华岫只知道洛云翩在未入府以前就是倾伶紫福最出色的舞姬,如今方知她是寐月族人,而寐月族被卓玉辰赞得那样神乎其神的,她不知不觉又生出妒意来。
乐曲悠扬,舞姿翩跹。
就连闲下来看热闹的店小二和掌柜,都不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喝彩鼓掌。华岫便故意别过头,手托着腮,只无趣地盯着满桌的菜肴。卓玉辰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边:“喂,你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呢,我如此用心良苦,你倒满脸的菜色。”
华岫白了他一眼:“你才菜色呢!”
卓玉辰顽皮地一笑:“姑奶奶,我跟你开玩笑的。莫生气——”说着,给华岫夹了一只腻肥的鸡腿,一面又道,“你还不知,这寐月族舞人有一个奇怪的规矩,那便是他们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多不少,整好三年。这三年,他们也只在这一个地方,为当地人表演,绝不外出。眼下正是倾伶紫福在霜天城的最后一个月了,再过一阵,他们离开了,你若想看还未必有机会呢。”
华岫拿筷子挑了挑那只鸡腿:“如此肥腻,这只鸡想必生得极丑——唔?刚才!刚才你说什么?”唠叨完了,才恍惚觉得刚才卓玉辰的那番话里面,好像是存在着某个重点的,神态间若有所思,疑云渐渐爬满额头。
“我又哪里说得不对了?”卓玉辰一脸天真,似乎真在回想自己刚才那番说话。华岫的脑筋转得快,立刻已明白了自己的疑惑是从何而来,她搁了碗筷,从凳子上站起,道:“这歌舞改日再看,我先回去了。”
卓玉辰愕然:“为何要走得这样急?”
华岫不说,只提了裙裾咚咚咚地下楼,卓玉辰追过去,无辜又茫然,还想说送她回府,她却自己一溜烟钻进轿子,催着轿夫先走了。
一路上,心念翻转。
想的是当时在郊外,宋夜痕向她询问洛云翩时的情形。她清楚地记得,宋夜痕说自己是两年前和洛云翩在风荫相识的,还说洛云翩是随舞班在风荫谋生,可是,如果按照寐月族人的习俗,他们在一个地方停留三年,绝不外出,那么两年前的倾伶紫福又怎可能分身到了风荫?
宋夜痕为什么要说谎?
他想掩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到底有何关系?他故意在她的面前说得云淡风轻,会不会是想给她一个错觉,让她以为他跟洛云翩真的只是萍水相逢?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要她放低戒心吗?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华岫越想越急,心中难受,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咬着似的。回到府中,仔细地和紫琳商议了,紫琳也是一脸愁容。
华岫问:“你猜宋夜痕会不会是官府派来查我们的?”
紫琳摇头:“不像。他的背景小姐和老爷都查过,的确是异乡人,刚来霜天,与官府扯不上关系。况且,他入府好一段时间了,也没有异动,而且还救过小姐。”华岫道:“总之他有事情瞒着咱们是一定的。你找人仔细地去查,究竟倾伶紫福或者洛云翩在两年前可有去过风荫!”
紫琳应了,转念又思索道:“小姐,咱们之前派出去的人,现下仍在各地搜寻着,始终未有消息送回来,会不会——”
华岫紧了紧拳头,甩袖道:“不要说了,这些事情,我越听越闹心,你就照我交代你的去办。”紫琳默默地退出门外。华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一阵,一整天都坐立难安。天黑之后宽衣就寝,却辗转不能入眠,想着的都是宋夜痕,想他们初见时,斗气时,患难时,想他常常像欣赏小猫小狗那样把自己看着,虽是下人,但那一身傲骨却从未真的在她面前低过头。
反倒是她,总仰望着他。
仰望他的玉树临风,仰望着他的勇猛无畏。一颗心千回百转,一夜之间,万种滋味都尝遍。
恰是那第二天,好巧不巧地,在琳琅榭外和他遇了个正着。
不想遇见偏遇见。
宋夜痕唤她:“小姐,你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当心撞柱子。”华岫方才回了神,眼看真的有一根大廊柱就在面前,离鼻尖只有一条手臂那么远。她看宋夜痕在旁侧笑微微地看着她:“小姐好像有心事?”
华岫尚且没有想好要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宋夜痕,也没有想好应该跟他说什么样的话,本来第一个念头便是询问他的伤,但话到嘴边却像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来,最后只眼神斜飞,将脚一跺,嗔道:“有心事也不关你的事!”跟着便匆匆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