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缺（第1页）

太清二年的春雨格外缠绵，江陵城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徐昭佩站在檐下看雨，手中攥着刚收到的密报——建康城中疫病横行，饿殍遍野。

"娘娘。"方等举着小木船跑过来，"船船，水水。"

徐昭佩弯腰将儿子抱起，指着屋檐滴落的雨串："等儿看，这雨水像不像珠帘？"

方等伸出小手去接雨滴，笑得眉眼弯弯。这时阮嬷嬷撑着油伞匆匆走来，面色凝重地在徐昭佩耳边低语几句。

"果真？"徐昭佩瞳孔微缩。

"千真万确。陛下。。。驾崩了。"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徐昭佩想起梁武帝萧衍被囚禁在净居殿的惨状，心头一阵刺痛。

她轻轻放下方等，整了整衣襟："传令，全城素服。"

丧钟响起时，江陵城一片缟素。徐昭佩牵着方等站在城楼上，望着东南方向。那里是建康，是大梁的国都，如今已是人间地狱。

"娘娘，为什么大家都穿白衣服？"方等仰头问。

徐昭佩蹲下身，为儿子系好孝带："因为有个很老很老的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

"像曾祖父一样吗？"

"嗯。"她将儿子搂进怀里，"比曾祖父还要老。"

萧绎闻讯从江州赶来时，已是三日后。他一身重孝，眼窝深陷，见到徐昭佩第一句话便是："父皇。。。去得可安详？"

徐昭佩垂眸："据说是睡梦中去的，未曾受苦。"

这是谎话。但她知道，此刻的萧绎需要这个谎言。

灵堂设在王府正殿。萧绎跪在灵位前，久久不语。徐昭佩带着方等跪在他身后，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

"佩娘。"萧绎忽然开口，声音嘶哑，"你说父皇会怪我吗？"

徐昭佩心中一颤。

"陛下最是明理。"她轻声道，"殿下坚守江陵，保我大梁根基，陛下只会欣慰。"

萧绎转头看她，目光深邃："若我此刻称帝，你可会觉得我不孝？"

这话问得突然，徐昭佩却不觉意外。乱世之中，国不可一日无君。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她斟酌词句，"只是。。。侯景未平，恐遭非议。"

"你说得对。"萧绎缓缓起身，"但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取出一封密信。徐昭佩展开一看，竟是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的檄文，声称要讨伐"不忠不孝"的湘东王。

"他倒是快。"徐昭佩冷笑，"陛下尸骨未寒，就急着抢位置了。"

"不止他。"萧绎又取出几封信，"邵陵王、庐陵王都在暗中联络，要共推萧纪为帝。"

徐昭佩沉默片刻，忽然问："殿下可还记得陛下常说的那句话？"

"哪句？"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她抬眸，"如今外侮未御，殿下就要与兄弟兵戎相见吗？"

萧绎怔住，随即苦笑："若不先发制人，难道坐以待毙？"

"未必非要兵戎相见。"徐昭佩走到案前，铺开地图，"武陵王若要东进，必走三峡。只要派一员大将守住白帝城，他便寸步难行。"

"那其他几人？"

"邵陵王贪财，可许以重利。庐陵王好名，可表其为太尉。至于其他观望的。。。"她指尖轻点几个位置，"让王僧辩水军巡弋江面，他们自然明白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