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烽烟（第1页）

淮水北岸的芦苇在秋风中起伏如海，十五岁的方等勒马立于高坡，玄色战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对岸西魏连营的炊烟绵延十里，他却只是平静地摩挲着马鞍旁的箭囊。这箭囊是去年生辰时母亲所赠，上绣的盘龙纹已有些磨损。

"陛下，"王僧辩指着下游一处浅滩，"敌军粮道已断三日，最迟明晨必生哗变。"

方等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江面上若隐若现的北齐战船："让出去的三个粮仓，可都安排妥当了？"

"按陛下吩咐，粮仓内埋了火油，引线直通江边。"刘文静躬身时甲胄轻响，"北齐使者验货时很是满意，全然未觉有异。"

少年天子唇角微扬，忽然策马奔向河滩。战马踏碎浅浪，惊起成群白鹭。在将士们的惊呼声中，他张弓搭箭，一箭射落飞得最高的那只。白鹭哀鸣坠地，羽翼在夕照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

"传令，"他调转马头，箭尖遥指对岸，"今夜犒军，明日开市。"

当夜淮水北岸亮如白昼。空置数月的集市突然摆满货物，江南的丝绸在灯火下流光溢彩，江北的药材香气弥漫夜空。西魏探子混在人群中，被这突如其来的繁华晃花了眼。有个卖糖人的老翁颤巍巍地捏着糖人，竟是王僧辩麾下的老兵所扮。

"空城计？"西魏主帅宇文护在帐中反复踱步，"这小皇帝究竟意欲何为？"

副将迟疑道："若是诱敌，何必大张旗鼓开市？末将以为，梁军主力必定不在附近。"

宇文护猛地拍案："传令，明日拂晓渡江！让儿郎们看看，这南朝的繁华终究要归我西魏所有！"

此时梁军大营内，方等正在沙盘前推演。烛光映着他尚显稚嫩的侧脸，指尖在淮水几个渡口间移动。

"王将军，你率五千精兵伏于芦苇荡，待敌军过半再出击。"

"刘文静，带三百死士藏入粮仓，见红色信号便点火。"

"其余各部依计行事，切记不可恋战。"

王僧辩忍不住劝谏："陛下万金之躯，不该亲临险地。不如让老臣。。。"

方等抬头一笑，眼角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狡黠："朕不现身，鱼儿怎会上钩？况且。。。"他抚过肩头旧伤，"母后说过，为君者当与将士同甘共苦。"

与此同时，建康城中，徐昭佩正在瑶光殿整理方等幼时的衣冠。手中的虎头鞋突然跌落，她扶着案几才站稳身形。这双鞋是方等周岁时穿的，金线绣的虎头依然栩栩如生。

"娘娘？"阮嬷嬷急忙上前。

"心口突然发慌。。。"徐昭佩望向北方，"等儿那边可有消息？"

"前线战报一切正常。"

她轻抚着方等开蒙时用的那方砚台，忽然道："备马，本宫要北上。"

王僧辩之子王颁跪地阻拦："娘娘！陛下严令。。。"

"若等儿有三长两短，"徐昭佩解下凤冠，"我要这凤印何用？"

车驾行至宫门，却被江北来的第二道急报拦住。信使浑身是血，呈上沾着箭羽的战报："陛下左肩中箭，仍坚持督战！"

徐昭佩指尖发颤地展开方等的亲笔信，墨迹被血迹染开少许："儿臣无恙，母后勿念。江山社稷，还需母后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