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日落的地方（第2页）

“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想家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坐坐。看着下面的灯火，会觉得无论多么烦恼的事情，在这么广阔的天地间，都显得很渺小。”

吴之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星火之城。终于明白，过去一直盘踞在他心头的、关于他和若邻之间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更多是源于自我设限的怯懦。

“以前是我太愚蠢，被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绑住了手脚，看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正式宣告的引言，宣告那个名为“舅舅”的吴之遥的退场，以及一个全新的、敢于直面内心的吴之遥的到来。

一股强劲的力量，冲破了长久以来被他刻意用“舅舅”的身份紧紧封锁的堤坝。

他想起她小时候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叫着“舅舅”的样子；想起她青春期时，对他偶尔流露出的超越亲昵的依赖；想起她出国前，那双决绝痛苦的眼睛。

想起自己当年，因为那声“舅舅”，因为年龄的差距，因为伦理的枷锁，他仓皇地后退，甚至接受了另一段仓促而错误的婚姻，以为那样就能断绝所有不该有的念想……

“所以，你不要总是以为比我年长，就一定比我更明白透彻。”若邻眨眨眼，调侃的微笑截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是啊，这是年纪大的人都爱犯的毛病。”吴之遥也配合着微笑。

“知错能改就好。这是我小时候，你常跟我说的。”她的笑容明亮灿烂。

“若邻，你以后……不会打算留在意大利吧？”他终于开始试探。

“不一定。以后的事情看缘分吧。”她轻松地喝了一口咖啡，“目前觉得这边的一切都挺好的。”

吴之遥的心沉了沉。

“对了，前几天，导师给我推荐了一个实习机会，说这学期期中就可以开始尝试。我正在考虑。”她吃着甜点，声音在夜色里如同铃兰花。

天边亮起的一颗星，忽然又隐没至云层。

他看着面前的若邻，韶华正盛、风云初霁。

而他，已然支离破碎。帛里裹珠的年纪，却似乎千帆过尽。

这几天的相处，他不难发现，她的生活里，似乎完全不需要他这个“舅舅”了。

时光仿佛在此刻完成了一场无声的轮回。

曾几何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只能躲在角落，用一双懵懂又酸涩的眼睛，偷偷凝望着他与旁人谈笑风生，看着他走向一段又一段看似般配的恋情，甚至准备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时，她独自吞咽下的，是混杂着稚嫩依赖与萌芽情愫的酸楚，像一枚未熟的青果，涩得她心口发紧。

如今，角色调转。他成了那个站在一旁，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的人。他清晰地尝到了类似的滋味。

曾经，看着她与肖燃经历青春里必然的悸动与别离，又看着她勇敢地在异域他乡破茧成蝶，独立成长。

他曾经亲手引导她、保护她，如今却要被迫习惯，她生命中那些重要的时刻、那些细微的转变，他不再是唯一的见证者，甚至可能不再是必要的参与者。

他意识到，她未来的天空，或许不再有为他预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