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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微澜(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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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北京,春意酥怀,草木葱绿。秦越不知是出于撮合的心思,还是单纯想享受这大好春光,兴致勃勃地提议周末跟若邻和肖燃一起去京郊爬山。

星期天,吴之遥开着车,载着秦越,后座是若邻和肖燃。车窗半开,暖风裹挟着泥土和花叶的清新气息涌入车内。肖燃的腿伤已彻底痊愈,只是医生叮嘱近期避免剧烈运动,故而这次选择的是坡度平缓、以风景著称的步道。

一路上,秦越笑语不断,试图活跃气氛。吴之遥专注开车,偶尔从后视镜瞥一眼后座。他看到肖燃正细致地检查若邻的背包,低声询问着什么,然后从自己那个看起来专业且容量可观的登山包里,变魔术般掏出几样东西塞进若邻包里。

“给你备了件轻薄冲锋衣,山顶风大。”

“保温杯装了温水,渴了别喝凉的。”

“这些独立包装的坚果和能量棒容易拿。”

“哦,还有这个,”他最后拿出一个保鲜盒,里面是切分得大小刚好、水果种类丰富的果切,“补充维生素。”

他的声音不高,动作自然,带着细致入微的体贴。若邻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小声推拒:“不用,我自己带了……”但在肖燃温和而坚持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接受了。

吴之遥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前方蜿蜒的山路。这种超越普通同学界限的关怀,让他有点不适。他还不习惯,有另一个异性,以如此亲密熟稔的姿态,介入到若邻的生活细节里,替代了他长久以来扮演的角色。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精心守护了多年的珍宝,突然被另一个人理所当然地、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虽然知道对方并无恶意,甚至堪称珍视,但心底那份专属的、属于长辈的领地,依旧被侵占了一丝,泛起难以言说的酸涩和怅惘。

山间的空气果然愈发清新宜人。四人沿着石阶缓步而上。肖燃果然遵从医嘱,走得不快,却始终保持在若邻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既能让她轻松跟上,又能在遇到陡峭处时,自然而然地伸手虚扶一下。他不再需要拐杖,步履间已恢复了往日的矫健。

吴之遥和秦越走在后面,将年轻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秦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意,低声对吴之遥说:“你看肖燃多细心,邻邻跟他在一起,肯定被照顾得很好。”

秦越一边说着,一边来挽吴之遥的手,却落了一个空。吴之遥突然往前挪动几步,掏出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信息。但目光却落在若邻因为行走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看她偶尔因为肖燃一句低语而抿嘴轻笑,那份属于少女的、因被关照而自然流露的羞怯与愉悦,是如此真实。他不得不承认,肖燃的用心,无可指摘。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行至一段被前几日雨水冲刷得有些光滑的石板路时,意外发生了。若邻光顾着看旁边崖壁上一丛开得正盛的野花,脚下微微一滑,“哎呀”一声,身体踉跄着向旁边歪去,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邻邻!”吴之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个箭步冲上前,语气里的焦急和担忧满溢而出,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复杂心绪。他蹲下身,下意识就想去看她的脚踝,“怎么样?扭到了?疼得厉害吗?”

他的反应快得惊人,甚至连身边的秦越都慢了一拍。那一瞬间,他眼中只有若邻吃痛皱起的小脸,什么默许、什么试探、什么酸涩,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本能的关切。

若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勉强站稳,不想让舅舅担心:“没,没事,好像就崴了一下……”

就在这时,秦越却轻轻拉住了吴之遥的胳膊,示意他起身。吴之遥不解地抬头,看到秦越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

只见肖燃已经迅速蹲在了若邻身前,他的动作同样急切,却带着一种稳妥。他没有像吴之遥那样第一时间去检查伤势,而是先仰头看着若邻,声音镇定而温柔:“先别动,试着轻轻转转脚踝,看能不能活动?骨头疼还是筋疼?”

可能是久病自成医,刚刚腿伤痊愈,肖燃的询问专业而冷静,有效安抚了若邻的慌乱。若邻依言轻轻活动了一下,蹙眉道:“筋疼,应该没伤到骨头。”

“那就好,应该只是轻微的韧带拉伤,休养两周就没事了。”肖燃松了口气,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背对着若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我背你去服务处租轮椅。”

“啊?不用不用!”若邻连忙摆手,“你腿才刚好,我自己能走……”

“别逞强。”肖燃的语气不容拒绝,“刚扭伤乱动会加重伤势。我腿已经全好了,背你过去就几分钟,没问题。”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可是证明我‘康复成果’的好机会,给个面子?”

吴之遥看着蹲在若邻身前那个宽厚而年轻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想说“我来”,可在这种时候,这句话明显不合时宜。他想阻止,可肖燃的姿态、眼神,都透着一股无法反驳的可靠。

这一刻,吴之遥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让位”的滋味。在若邻需要依靠的时刻,有一个更年轻、更有力的臂膀,理所当然地承担起这份责任。他之前的种种不适应、酸涩感,在此刻凝聚成一种复杂的释然。

他缓缓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将这最重要的位置,让了出来。这小小的半步,对他而言,却像是跨越了内心一道巨大的鸿沟。

“那就……辛苦你了,肖燃。”吴之遥拍拍他的肩膀。

得到首肯,肖燃不再多言,小心地将若邻背了起来。若邻起初还有些僵硬和害羞,手臂虚虚地环着他的脖子。肖燃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趴得更舒服些,低声说:“搂紧点,小心掉下去。”

他的步伐很稳,一步一步,踏在青石阶上,发出沉稳的声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额角细密的汗珠上跳跃。若邻伏在他宽阔的背上,能感受到他肩背肌肉的绷紧和传递过来的温热体温,以及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山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混合着阳光与青草的淡淡气息,她原本因疼痛和尴尬而加速的心跳,竟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

秦越在一旁贴心地把若邻和肖燃的背包都接了过去,和吴之遥并肩跟在后面。

吴之遥沉默地走着,目光落在前方那两个重叠的身影上。看着肖燃稳稳地托着若邻,看着若邻最初的不安逐渐消散,甚至将脸颊轻轻靠在了肖燃的肩头。他看到肖燃偶尔侧头,低声对背上的若邻说些什么,似乎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减轻她的疼痛,而若邻则会轻轻点头,或者极小幅度地动一下嘴角。

到了服务处,吴之遥让他们等着,自己则去停车场把车开了过来。

“吴叔叔,我刚刚查了,两公里处有一个小诊所,我们先去买个冰袋给若邻敷一下,然后再去医院拍个片子。”肖燃一边扶若邻上车一边说。

他如此细致周到,吴之遥除了点头也不能说什么。一路上,肖燃不断询问若邻扭伤处的感受,又打趣她是不是之前照顾他现在索要回报。吴之遥甚至都插不上话。

买了冰袋,肖燃就在车里给若邻敷脚。到了医院,检查确实只是韧带轻微拉伤。医生说幸好冰敷及时,有效防止了伤处肿胀,让回去休息一两周,少走动、不要负重和剧烈运动即可。

吴之遥本来打算让若邻请一周假,在他和秦越的公寓休养。可是若邻觉得没必要,她可以在宿舍休息。

“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若邻的,我可以背她去教室。”肖然说完这句,看见吴之遥眉头一皱,他立即改口:“我之前买的轮椅还在宿舍呢,正好可以让若邻用两周。”

回程的车里,若邻靠在椅背上,脚踝处一阵阵抽痛,但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虽然疲惫却坐得笔直的肖燃,又透过后视镜,看到舅舅专注开车的侧脸,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往日柔和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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