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复仇者(第2页)
“没错。”傅匀声直起身,脸上那温和的面具渐渐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恨意,“家父当年因您‘仗义执言’,身败名裂,抑郁而终。家母不得已,带着我改嫁傅姓商人,我也随了继父的姓。”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吴宾翃苍老的脸上:“吴大师,如今,你也体会到何为身败名裂,何为百口莫辩,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若邻在一旁听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温文尔雅、慷慨相助、被她视为伯乐和师长的人,其真实面目,竟然是一个处心积虑谋划了二十年的复仇者!
“所以……那幅《江山如画》……”若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傅匀声转过头,看向她,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怜悯”:“没错。吴大师,您一生清高,最鄙夷赝品,最看重真迹。可您知道吗?在开幕式上,当着全国媒体和书法协会的面,被您亲手捐赠出去的那幅“封笔大作”《江山如画》——它确确实实是赝品!而且,”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若邻惨白的脸,“我专门看过,那幅作品是出自您这位引以为傲的孙女,吴若邻的亲笔临摹!”
“轰——!”若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原来如此!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当初,她亲自护送爷爷的真迹和其他作品抵达北京,存入中国美术馆的专业库房后不久,傅匀声也以关心展览进度为由抵达北京。在一次见面中,他表现出对《江山如画》这幅封笔之作的极度倾慕,反复观赏后,他向她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他说:“若邻,吴老这幅封笔之作,意义非凡,日后必定被协会珍藏,我等凡人再难一见。你自小得吴老真传,笔法神韵最是相近。不如……你亲手为我临摹一幅?不加印章,只作私人留念,全了我这份仰慕之心。我定当妥善珍藏,绝不示人。”
当时,若邻对他充满感激和信任,加之觉得只是一幅没有印章的摹本,用于私人收藏并无大碍,甚至带着几分在“伯乐”面前展示所学的小小虚荣,便答应了下来。
她找了一间安静的工作室,凭借对爷爷笔法的深刻理解和扎实的功底,精心临摹了一幅。完成后,傅匀声赞叹不已,称其几乎与真迹无异。
而那幅真正的《江山如画》,在若邻的亲眼见证下,被傅匀声带来的“专业工作人员”放入了他们提供的一个高级专业保险柜中,而这个保险柜,又被安置在美术馆一个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进入的馆藏室内。傅匀声解释说,这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直到开幕式当天再取出。
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就在那个所谓的“专业保险柜”里,或者在运输、存放的某个环节,真迹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了!傅匀声利用若邻的信任和对专业流程的盲点,完成了这致命的一击。
至于为什么那幅赝品上会出现与真迹一模一样的吴宾翃印章……这仍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爷爷的常用印章都由他自己或奶奶严密保管,从不轻易示人,傅匀声是如何做到的?
“印章……怎么会有爷爷的印章?!”若邻用尽全身力气,颤声质问。
傅匀声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吴小姐,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从我的专业鉴赏角度,看出开幕式的那幅作品,是出自你的手。”
他的话滴水不漏。虽然若邻明知他就是幕后黑手,但却找不到丝毫证据。
他重新看向面如死灰、呼吸愈发急促的吴宾翃,脸上是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意:“吴大师,您感觉如何?被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亲手’制造的赝品所累,滋味是不是很特别?您坚持了一辈子的‘真’,到头来却以这样的‘假’收场,这算不算是……天道轮回?”
“你……你这个……”吴宾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傅匀声,喉咙里却发不出声响,脸色由白转青,眼看又要背过气去。
“爷爷!爷爷您别激动!医生!快叫医生!”若邻吓得六神无主,扑到床边,按响了呼叫铃,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她看着爷爷痛苦的模样,再回想自己竟成了仇人伤害爷爷最锋利的刀,无边的悔恨和自责如同亿万根钢针,将她刺得千疮百孔!
傅匀声冷眼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出期待已久的好戏。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如同来时一样,优雅地转身,离开了这间被绝望和愤怒充斥的病房。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留下的,是一个身败名裂的老人,一个濒临崩溃的孙女,以及一个刚刚被揭开、却更加黑暗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