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界深似海(第1页)
司法程序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但进展缓慢。吴之遥深知,有些线索隐藏在人情世故与专业细节的灰色地带,等不及官方的调查结果。他将目光投向了捐赠仪式当天,那个第一个在人群中发出质疑声音的老者。
通过多方打探和监控比对,吴之遥终于确认了老者的身份——钟秉文,是一位在书法界和艺术评论领域深耕数十载、与父亲年纪相仿的资深批评家。
几经周折,通过一位与钟家相熟的朋友递了话,对方才勉强同意接受他的短暂拜访。
吴之遥带着精心挑选、价值不菲的保健品和一套上好的文房用品,敲响了钟老家那扇略显古旧的防盗门。开门的是钟老本人,他身材清瘦,穿着中式盘扣的深色家居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透过镜片打量吴之遥,带着审视与疏离。
“钟老师,冒昧打扰。”吴之遥态度恭敬。
钟老微微颔首,将他让进客厅。客厅布置得古色古香,满墙书架,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和古籍的气息。
落座后,吴之遥将礼物放在一旁。钟老瞥了一眼,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吴大师遭遇此事,我也深感遗憾。艺术界失去如此一位泰斗的清誉,是整个行业的损失。希望吴大师能早日康复。”
一番程式化的寒暄与关切之后,客厅里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吴之遥知道,必须切入正题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保持谦逊,但目光凛然地看向钟老:“钟老师,晚辈今日冒昧前来,主要是心中有一事不明,还想向您请教。”
“哦?请讲。”钟老放下茶杯,神色不变。
“当天在捐赠仪式现场,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还沉浸在鉴赏与交流的氛围中,”吴之遥措辞谨慎,“您是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一眼就看出,那幅悬挂起来的《江山如画》,并非出自家父之手呢?这份眼力与胆识,实在令晚辈佩服。”
钟老闻言,花白的眉毛动了一下,他靠在沙发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带着一种资深人士的笃定:“吴先生,不瞒你说。当时你父亲正手持作品,背对着它,与会长交谈。若是他当时能回头仔细看上一眼,以他对自身笔墨的熟悉程度,恐怕也能立刻察觉端倪。这,就是真正艺术家长年累月修炼出的敏锐与直觉,旁人学不来。”
他这话,既抬高了吴宾翃,也彰显了自己的专业。
吴之遥顺势接话,语气却微微转冷:“确实。当时在场的诸位,包括晚辈在内,都沉浸在艺术的氛围里,谁能想到,竟会有人对家父的封笔作品偷梁换柱?”
这话隐隐带着一根刺。
钟老的脸色当场沉了下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变得不再平和:“吴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入行五十年,点评过的作品无数,靠的就是这份眼力和一身清白的名声!你今日登门,难道是来怀疑我的人品和德行?”
“钟老师言重了,晚辈绝无此意。”吴之遥立刻否认,但眼神并未退缩,“晚辈只是心急如焚,想尽快弄清事实真相,还家父和书法界一个清白。您是当天最关键的第一目击者,晚辈真心希望,您能从更具体的专业角度,再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和帮助。”
钟老冷哼一声,身体向后靠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既然你知道自己是晚辈,那你父亲想必也教过你,要懂得尊重前辈吧?”
这话如同一个软钉子,轻轻巧巧地将吴之遥的追问挡了回去,还暗指他缺乏家教。
一股难以抑制的不满在吴之遥心头升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钟老不等他再开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语气变得严肃甚至带有警告意味:“并且,吴先生,我听说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交由司法机关处理了。作为长辈,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现在的行为,若继续发展下去,恐怕会有涉嫌干扰证据、影响司法公正的倾向。你,要谨言慎行啊。”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吴之遥身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坐回主位沙发,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杯,不再看吴之遥,摆出了一副明确不过的送客姿态。
吴之遥看着钟老那副道貌岸然、滴水不漏的样子,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这条路,已然走不通。这位看似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要么是知情者甚至参与者,要么就是极度爱惜羽毛,不愿再卷入任何是非,甚至不惜用“干扰司法”的大帽子来吓阻他。
“晚辈明白了。打扰钟老师休息,告辞。”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这座弥漫着陈腐气息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