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前的春节(第2页)
他看着她转身时扬起的发梢,想起父亲对他的那句忠告:“你是她舅舅,要永远记得这个身份。”
年夜饭的餐桌格外热闹。松鼠鳜鱼、响油鳝糊、腌笃鲜的香气萦绕在堂屋里,八仙桌上坐满了人。若邻坐在爷爷奶奶身边,正轻声说着博洛尼亚的天气和课程安排。
“邻邻这一去就是一年。”奶奶夹了块桂花糖藕放到若邻碗里,目光却转向吴之遥,“之遥,你去意大利出过差,要多帮邻邻打点打点。”
爷爷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之遥是舅舅,照顾外甥女是应该的。不过邻邻也长大了,该学会独立了。”
这话说得温和,却像一道无形的界线,将吴之遥牢牢定在“舅舅”的位置上。他心下一沉,却波澜不惊地看了一眼若邻,“我知道。”
若邻低着头,专注地挑着碗里的米粒,睫毛在灯下投出一片细密的阴影。
除夕守岁,全家人坐在客厅看春晚。快到零点时,若邻悄悄走到阳台。吴之遥隔着玻璃门看她单薄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寒风中,远处隐约传来鞭炮声。苏州古城的夜空被灯火染成绚烂的童话底色。
零点钟声敲响时,全城鞭炮齐鸣。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他听见若邻轻声说:“舅舅,新年快乐。”
那一刻,吴之遥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这一年的时光,更是永远无法跨越的身份鸿沟。他是她的舅舅,这是从她来到吴家就被注定的事实。
“新年快乐。”他的声音从喧嚣中浮起,虚幻如露。“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照亮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也照亮了他深藏在眼底,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的牵挂。
这个春节,老宅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全家人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团圆喜庆,却又心照不宣地避免让吴之遥和若邻单独相处。
“邻邻,陪奶奶去西园寺进香。”
“之遥,你开车送我们去山塘街,你姨妈想看看夜景。”
他们像两枚被精心安排的棋子,在亲情织就的网格中擦肩而过,却始终隔着一道透明的墙。
只有一次,年初四,爷爷奶奶和舅舅到若邻家吃午饭。饭后,若邻在书房整理行李清单,其他人在客厅喝茶。舅舅趁机走进书房。
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最终,他只是找了一个问句:“转换插头带了吗?”
“带了。”她轻声回答,并未抬头。
“意大利的药店不像国内这么方便,常用药得备齐。”
“嗯。”
“国外的治安也不比国内,晚上尽量不要出门。”
“知道。”
干涩的对话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吴之遥注视着她纤细的手指——那双手小时候总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现在却要独自收拾行囊,去往他无法随时触及的远方。
这个冬天,苏州的梅花开得格外好。暗香浮动中,有些故事还未开始,就注定要深埋在岁岁年年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