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遗珠(第1页)
接连几日的微服出行,帝辛行走在朝歌的街巷阡陌之间,所见多是民生多艰,或是庸碌之辈,心中那股因朝堂空缺而起的焦躁与对旧贵族的失望愈发浓重。这日晌午,他随意步入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食肆,刚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窗外熙攘的人流。
忽然,一个肩扛沉重麻包、身形却颇为矫健的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青年面容清秀,不似寻常苦力般粗犷,眉宇间带着一股专注与急切。他正在街道上快速奔跑,似乎急于送货。
就在帝辛打量他的瞬间,意外发生了。那青年因跑得太急,未留意到从食肆旁小巷拐出的人,竟直直撞上了刚起身准备离开的帝辛!
“砰!”
麻包落地,里面的谷物撒了一地。那青年自己也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啊!对不起!对不起!”青年顾不上自己的货物,连忙上前,脸上满是真诚的歉意,急切地询问被撞的帝辛,“这位公子,您没事吧?有没有撞伤?要不要我送您去医馆看看?”他言语恳切,目光清澈,没有丝毫推诿或畏惧的谄媚,只有纯粹的担忧。
帝辛原本微蹙的眉头,因这扑面而来的诚恳与关切而稍稍舒展,那即将发作的怒火竟莫名被压了下去。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无妨。”他看了一眼撒了一地的谷物,又看了看青年因奔跑而泛红的脸颊,问道:“这大街上送货的人不少,为何独独你跑得如此之急?”
青年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谷物,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我本就是干这送货营生的,拿了人家的钱,就该尽到责任。他们既然选择让人送货而不是亲自采买,定是自身脱不开身,或有急用。我快一些,或许就能解了他们的急难。”
这番话朴实无华,却透着一种难得的责任心与急人所急的善良。帝辛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浮现。他直接问道:“看你谈吐不凡,也知礼数。可想过去朝堂之上,谋个一官半职,为天下人做更多事?”
那青年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即失笑摇头:“公子您莫要开玩笑了。那朝堂之上,向来是那些深居简出的贵族老爷们才能去的地方。我一介布衣,靠力气吃饭,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他显然将帝辛当成了某个喜欢说笑的贵族子弟。
帝辛本欲直接表明身份,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顺着他的话道:“其实……我在朝中有些关系,或可为你引荐一二。”
青年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他放下手中的谷物,整理了一下因劳作而有些褶皱的衣袍,然后面向王宫的方向,极其郑重、标准地行了一个揖礼,这才回身对帝辛道:“多谢公子厚爱!若真有机会,蜚廉定不负所托!”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帝辛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蜚廉则继续收拾他的货物。
然而,走了几步,帝辛发现蜚廉并未像之前那样疾步如飞,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帝辛有些诧异,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这会儿你又不急了?”
蜚廉快步上前,恭敬地回答:“公子您是贵人,身份尊贵。我若在您身边行走太快,显得急躁,恐有追名逐利之嫌,亦是对您不敬。”他考虑的不是自己的效率,而是对“贵人”的尊重与自身的分寸。
这份知礼、尽责、且懂得进退的品性,让帝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停下脚步,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蜚廉,用恢复了本音的、带着威严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其实,余一人乃商王帝辛。你知书达理,尽职尽责,心有准则。即日起,便入朝为官吧。”
蜚廉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位“公子”,大脑一片空白!商王?!自己刚才撞到的,竟然是当今大王?!
他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多……多谢大王厚爱!只……只是蜚廉乃布衣出身,一介小民,才疏学浅,恐怕……恐怕不能胜任,有负王恩……”
帝辛打断了他的推辞,语气不容置疑:“余一人说你能,你便能。”
这句话如同定海神针,又如同不可抗拒的天命。蜚廉看着帝辛那双深邃而威严的眼睛,所有推脱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整理衣冠,郑重地跪伏于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大礼,声音带着激动与无比的虔诚:
“蜚廉,谢王上隆恩!王上万年!”
“起来吧,”帝辛淡淡道,“蜚爱卿,随余一人回宫。”
一位未来的奇臣,便在这喧闹的市井街头,被一位不循常理的帝王,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拔擢而起。帝国的车轮,正在帝辛的意志下,碾过旧有的轨迹,驶向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