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坛(第1页)
帝乙的崩逝如同抽走了支撑商王朝的最后一道梁柱,举国陷入巨大的悲痛与不安。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微子启等重臣的竭力维持下,仓促却庄严的新王登基大典,终究是在宗庙之前举行了。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也感应到了人间的剧变。旌旗猎猎,甲胄森然,文武百官、宗室贵胄依序而立,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辛,不,如今应称其为帝辛,身着繁复厚重的玄色冕服,头戴垂旒王冠,一步步踏上那通往最高权力的神坛。
按照沿袭数百年的礼制,新王登基,需由沟通天人的巫祝主持祭祀,乞求上天认可,降下福祉。
主持大典的,是商朝地位最尊崇的大巫祝。他身着五彩羽衣,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手持玉琮,神情倨傲,仿佛他并非凡人,而是天神的代言者。他站在神坛之上,俯瞰着一步步走上来的帝辛,眼中没有丝毫臣子应有的敬畏,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隐隐的掌控欲。
当帝辛行至神坛中央,准备进行下一项仪式时,那大巫祝却并未如常引导,而是向前一步,挡在了帝辛面前,声音洪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响彻整个广场:
“跪——!”
他居高临下,目光如电,直射帝辛:“此乃天神意志!新王继位,需以最谦卑之姿,祈求上天庇佑!”
帝辛的脚步顿住了。冕旒之下,他的面容看不真切,唯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此刻的心绪。广场上落针可闻,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巫祝集团势力盘根错节,甚至能影响王权,此刻发难,意欲何为?
帝辛沉默着。若是天神之意,跪,也无妨。他缓缓屈膝,依言跪倒在冰冷的祭坛石面上。
那大巫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转过身,面向供奉着天神牌位的神龛,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装神弄鬼了半晌。随后,他猛地回身,脸上带着一种仿佛真被神灵附体的狂热与威严,声音愈发高亢:
“天神已降下神谕!”他指向跪在地上的帝辛,“如今天子帝乙崩逝,商王子受德继位,然天道示警,商室必将迎来腥风血雨,江山动荡!为平息天怒,新王受德,必须每日亲至神殿,虔诚乞祷,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且不说这所谓“神谕”来得如此突兀且充满不祥,单是这巫祝直呼两位商王——帝乙(子乙)和帝辛(子受,名受德)的名讳,便是大不敬之罪,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僭越!
帝辛跪在地上,垂着头,无人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但那“受德”二字,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入他的耳中,勾起了他对那个被动承纳之名的厌恶,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对这股假借天神之名操控王权的势力的熊熊怒火!
如此迷信荒唐的风气,若不革除,今日他能假传“每日乞祷”,来日是否就能假传“上天要杀了辛”?!
这念头如同惊雷划过脑海!
就在那大巫祝还沉浸在自己“代天宣言”的权威中时,跪在地上的帝辛,猛地抬起了头!
冕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冰冷的杀意与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骤然起身,动作快如闪电,玄色冕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够了!”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广场上空,帝辛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炬,直射那惊愕的大巫祝,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响彻云霄:
“余一人且问你!”(“余一人”为商王自称)
“这乌烟瘴气之言,真是天神所说?!”
“你若真能沟通天神,便将他请出来!余一人要与他当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