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值得吗(第4页)
许多声音十分的模糊,然而法庭中的每一个人仍然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于锐”、“十九局”、“冰裂”、“蛹”这几个祖枫着重发音的关键词。而神经玫瑰前段时间与知名精神病专科医院——静安医院的合作,也是炒作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恰好印证了这段录音内容。
史峥嵘黑着一张脸,身体前倾,仔细地观看着庭审现场。祖枫的脸色终于渐渐地白了起来,到最后已经变得全无血色。
——不可能……哪来的窃听器……不可能还有窃听器的!
祖枫忽的盯死了公诉人:
——这些证据你们之前都没有和我确认过!假的!都是假的!
假的?
当然不是假的。
窃听的证据如无必要,不会拿出来。尽管不是公开庭审,但是不会有哪个公司愿意面对有可能会被十九局监听的恐惧。史峥嵘一直在谨慎地维护着那样一条红线,不希望十九局成为众矢之的。然而神经玫瑰已经将他们逼到了这种地步,那就不可不为了。
方迟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祖枫做着最后的挣扎,像马戏团里一头华丽的困兽。
不是所有窃听器都被清除了吗?理论上来说,是的,所有电子窃听器都被祖枫拆除了。
然而,还有一个。
黑客领域中,有一个专业词语叫“社会工程学”,指的是利用他人的人性和心理弱点,实施欺骗与伤害以谋取自身利益的手法。没有任何一个系统是绝对安全,而最大的漏洞其实在于人本身。
方迟在接受十九局的培训时,曾有一个案例被反复拿出来讲:一名潜伏得很深的十九局间谍在美国被FBI精准捕获,只因为FBI发现了他的一个密码使用的是“19j4c1k”,于是判断他是十九局四处一科,也就是洪锦城任处长的网络情报科的情报人员。
而在方迟身边,谢微时大约是她见过的将社会工程学应用得最好的编外人员,无论是“蜜罐计划”,还是这一次的窃听计划。
神经玫瑰无疑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公司,而且也是个“自认为”非常聪明的公司。
想要对他们实施欺骗,用谢微时的话来说,就是要演一场“自作聪明”而被“聪明的他”识破的戏码。
谢微时假扮绿植工人,去神经玫瑰的办公室安装了大量的电子窃听器,又试图通过神经玫瑰的局域网破解公司内部数据库。这些行动,都是精心设计、全力以赴的障眼法。
真正有用的,其实是一枚连接着一片薄薄鼓膜的精细钢针。
这枚钢针,被谢微时放在了祖枫的办公室中,那朵硕大的“神经玫瑰花”之下。这朵“神经玫瑰花”是神经玫瑰的标志,正对着祖枫办公室的那面窗子。
窃听器经过现代数十年的发展,已经进化出了各种体型小巧、令人防不胜防的各种高科技窃听器。但它们无一例外都需要利用自身或者外界的电源。所以当祖枫他们使用反间谍电子扫描仪进行仔细排查之后,那些电子窃听器无一例外都被清除出去。
然而谢微时早就预料到了神经玫瑰会有这样的行动,于是他做了一个最原始的、最简陋的、完全机械的不需要任何电源的窃听器!
想必当时神经玫瑰阻截了谢微时的入侵、并排除掉了他安放的所有电子窃听器之后,一定还在嘲笑谢微时的愚蠢吧?
毕竟当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智力碾压他人而感到高手无敌的寂寞时,又怎么想得起七十多年前,苏联人监听美国大使阿维列拉·卡里曼时所使用过的这种手法呢?
而与之同时,十九局预先准备好的高强度雷达已经对准了那一朵“神经玫瑰花”。声波通过薄薄的鼓膜传递给钢针,雷达捕捉到微小的震动信息,还原祖枫办公室室内的声波,进而复原祖枫的声音。
对付最聪明的人,往往并不需要一个比他们更聪明的方式。他们习惯于看着天空走路,再精巧的网也罩不住他们。反而是脚底下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会让他们一脚踏空。
方迟忽然想起,根据那些电子窃听器被拆除的时点来看,祖枫并不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它们的。他显然是接受了什么人的提醒,才意识到谢微时安装了电子窃听器。
应该就是wither。
所以其实谢微时真正了解的,是祖枫背后的这个人。
wither一直神龙不见首尾,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的存在,更别说认定他就是神经玫瑰背后的主使者了。
出于这种考虑,当初Guest告知她wither与玫瑰的关系之后,她至今还没有向任何人提过wither,包括史峥嵘和谢微时。
然而她记得谢微时当初给她讲蜜罐计划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所有最偏执的天才,都有一样最致命的弱点——自负。
这句话现在看来,除了于锐,也可以同样用在wither身上。甚至她现在会去怀疑,谢微时说这句话的初衷,所指向的实际上就是wither。
所有的蛛丝马迹似乎都开始在指向谢微时——谢微时就是Guest,Guest就是谢微时。
这是她心底里不愿意去揭开的一角迷雾。她过去宁可有蘑菇在那个模糊而黑暗的角落里生长,也不愿试图用一束光去照亮它。
谢微时是谁,她真的不在乎,也不想去在乎。就像自始至今,她始终没有去追问一样。她宁可他就是一个乌鸦,就是一个nemo,一个平平凡凡的、普普通通的,会在那间老房子里等她回去的男人。
她闭着眼睛想,SG教主也只是猜测而已。她说了什么?她只不过说了句“他不喜欢抛头露面”。单凭这么一句话,SG教主就猜谢微时是Guest,这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呢?
她是一个惯用直觉的人,却也从来不愿意轻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直觉,直到有确实可信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