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狭路相逢凌月悠(第3页)
“住口!”我恼怒地回转身,狠狠地瞪住凌月悠。宫人们皆吓了一跳,宸紫宫的主事太监更是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突兀说话,这两个主子都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只得慌忙派了小太监去御书房。
“你没资格这样叫我。”一字一句,无情满满。凌月悠的目光蓦然变得委屈,眼圈轻微泛红。我在心底鄙夷地冷笑,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我厌恶满满的凌月悠,如今却是这副小媳妇般的委屈摸样,想来她也是看见溜出宫去请洛梓轩的小太监。呵!我应该收回刚才的话,不管怎样天真的女子,进了红颜枯骨的战场,便不会纯真一如往昔,更何况,她还是个为爱而不顾一切的女子。
“沐姐姐是嫌弃月悠么?月悠是真心想要与沐姐姐做朋友的。”
“你听不见么?!我说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啪’地一掌打过去,清脆响亮的耳光,凌月悠倾城的脸上立马浮现五个红红的指印,一抹艳红凸显其中。我满脸怒气地站在她面前,右手微微发抖。
“小沐儿!你的手!”梁迟萱忙不迭地拉起我的右手,刺眼的嫣红染红大半个手掌,她的手亦抖起来,然后猛地侧头对傻愣原地的宫人斥道,“还不进去拿治伤的药来!”
我和凌月悠目光相接,彼此的眼眸都映出彼此姣好的轮廓。十八年的生命中,只有一个苍白而瘦弱的女孩唤我‘沐姐姐’,她是我心底最深的一道伤,是追逐我十二年的梦魇,是我刻意深埋的记忆。这么久这么久过去,被记忆撕扯开的狰狞伤口好不容易结痂,我在她的坟前忏悔,终得到梅薇的谅解,却不想谁突然唤我一声‘沐姐姐’,仍然能揭开我所有的伤疤。
“娘娘——”
“绿乔。”凌月悠低低地唤了一声,阻止了身边嚣张宫女即将涌出口的指责,她捂着左脸,漆黑眼眸泪光闪闪。
“可是娘娘,她一介身份低微的宫嫔都敢给您脸色看,以后您又该如何在宫里建立威信?”唤绿乔的宫女忿忿不平地在凌月悠耳畔嘀咕着,可那声音却大得足够满庭院的人听见,就连梁迟萱替我上药的动作都停顿了片刻。
“沐——梁嫔姐姐。月悠打扰了。”
“等等!”
凌月悠离去的步子顿了顿,转过头不解地看我,我满脸的怒气化作淡淡的笑,“你刚才唤我什么?”
“我没有再唤你‘沐姐姐’。”她的眉轻微蹙起,我还是笑,“是梁嫔么?”
她迟疑地点头,阳光太晃眼,我没看清她隐藏在唇边的浅淡笑意,只看见她左颊上的红印又清晰几分。
我转过头看着专注为我处理伤口的梁迟萱轻轻地笑,“阿萱姐姐,你听到了么?我是梁嫔呢,原来这后宫还是有我一席之地,他没有因为爹爹的背叛,而让我们变成小宫女呢,姐姐高兴么?”
“小沐儿——”
“凌妃娘娘是住哪宫呢?”我笑着截断梁迟萱的话,又转头看向凌月悠。她身边的绿乔骄傲地挺挺胸腹,正欲答话,凌月悠却微微抬手,迟疑半晌,终犹犹豫豫地开口,“梁——”
“夕颜!”
一声厉呵截断她的话,随后是凌月悠欢喜满满的声音,“轩!”
夕颜——轩——
呵呵!不过短短时间,原来轩盟国后宫已不是我熟悉的模样。洛梓轩的隆宠已倾注到了凌月悠身上,他唤她夕颜,她唤他轩。
不是已经决定要放弃洛梓轩、要丢掉他的温暖了么?可为什么此刻我的心那么疼痛?这疼痛像极梁迟萱告诉我,我心心念念的杏花少年给我温暖只因为她短短一句话时的撕心疼痛。
梁迟萱,梁迟萱。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阿萱姐姐,你看到了么,原来我还有爱人的能力。原来我早已爱上眼前这个看着我露出深情满满的男子,所以,此刻的心才会那么疼痛。可是,怎么办,他给我的温柔疼惜似乎一直都是虚幻。
“小沐儿——”
洛梓轩的轻唤突然响在耳畔,恍惚里回过神,才发现这张邪魅的俊颜近在咫尺。他一直盯着我,满眼的疼惜。朝他清浅一笑,抬眼对上凌月悠,“凌妃娘娘,您刚才说您入主何处?”
“梁——”
“凌妃!”
“她总会知道的!”凌月悠气鼓鼓地瞪了洛梓轩一眼,然后迅速答道,“梁沐宫。”
小沐儿,小沐儿,再也不会有背弃利用,华丽梁沐宫依旧只为你而留,没有什么兰溪殿,什么梁嫔,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妻。
当日是谁在我耳边信誓旦旦地保证?是谁温柔满满地诉说?
“只是权益——”洛梓轩试图解释些什么,我却腾地拉着梁迟萱的手,使劲推开他,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炎热盛夏,御花园繁华依旧,姹紫嫣红越发靓丽,亭台楼阁,回廊曲折,碧水幽幽,假山堆叠……似乎一切都没变,一切似乎又都变了。
我紧紧拉着梁迟萱的手在御花园里横冲直撞,漫无目的地疾走。洛梓轩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没有阻止,只静静地跟着,凌月悠亦静静跟在后面。偶遇宫人,都会从他们的眼眸里看出惊诧,虽然片刻后他们都会恭敬地福身请安,退到一边。
盛夏燥热,身子刚好的我不一会儿便有些口干舌燥,喉咙更是干哑得仿佛着火一般,可是我不能停下,只更紧地抓着梁迟萱的手。她却突然扶住我的胳膊,我一愣,右胳膊又忽然被一只大手托住,侧过头,看见洛梓轩担忧满满的眼。
“还想去哪里?”他柔声问,黑亮眼眸只余一个我。这时徳禄已撑了华盖过来,明黄的颜色,温馨得刺目。我狠狠甩下他的手,他却顺势抓住我的手,杏目陡然圆睁,“你放开!”
听到一片低低的抽气声,我却不以为意,狠狠地挣脱着,洛梓轩也不答话,只狠狠握着。梁迟萱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扶着我胳膊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样僵持着,毒辣阳光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皇上吉祥,凌妃吉祥,梁——”
我腾地横眼过去,半蹲着身子请安的苏芸生瞬间僵了动作。今日的苏芸生如同以往的甜美,月白的清丽宫装,端庄的堕马髻,一串细白小花簪在鬓间,两粒乳白珍珠紧贴耳垂。
这样素净的装扮,怕是因苏葛离世,作为元祐帝的后妃唯一能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