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旧了的(第1页)
●第二篇:旧了的
这韶光多贱,原本美妙动人的事物,都被它跳跃出来篡改的面目全非。
这世间,哪里还有个字能比“旧”字更让人没奈何。
旧时光阴,旧时记忆,旧时人,旧时的布裙,旧时的油伞,旧了的,总是卑微了的。
比如我是他的旧爱,我是他的旧友,我是他的旧欢,一个旧字,已经了然,很难再高傲起来。
都旧了,还有什么可谈。
还有什么比旧了,更凄凉。
没有消失,没有灭亡,一直在,就是旧了,失去了光泽,不再明艳。有什么东西能不旧,爱情会旧,记忆会旧,这一栋楼也可以旧得那么不像样,总是在哭。
当一栋斑驳的旧楼在哭,那时多么的凄怆,没法给它疗伤,你只能看着他哭,听着它哭,将屋子里的水轻轻扫去。
翻开一些旧照片,微微泛黄,时间啊让这些照片变得晕染不清,总有一块块影像模模糊糊的,连同那些彼年的记忆,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原来我小时候这么的黑,这么的瘦,大大的头,高高的脑门,深陷的眼窝,多像非洲难民娃娃,几乎除了眉眼,很难能在找到和现在的我相似的地方。
我欢喜的把这照片拿给友人看,她说:你小时候真丑。
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旧时的我,再也回不来的我,是最珍贵的,我捧着照片,摸摸十几年前的自己,真是又丑又乖的孩子。
念旧的人,总是不快乐的。
他会总记得那些旧了的人,念念不忘,便害相思,相思多了易成疾。
我曾养过一只叫小黑的猫,那么的喜欢它,它陪伴孤孤单单的我整整两年的时间,两年啊,我的短发长成了长发,又从长发剪成了短发。
小黑却走丢了,它丢失的那一个夜晚,我记得,它的舌头还轻舔过我的掌心,有点刺,温温的。
我难过了整整一个月,在公交车上看到路边有一只黑猫,叫停了司机,下车,那只猫见了我拔腿就跑,它不是我的小黑,只是一只黑色的猫。
此后,我再也不养猫了
我没法再养一只猫,来取代那些记忆。
看张爱玲的《十八春》,想必曼桢亦是那样念旧的人。凡是她用久了的东西,不管多少年,总是最好的。她的一双红色毛线手套丢了,她心里一直都挂念着,世钧帮她找了回来。多年后,他想着就很悲凉,他曾也是那样的属于她的。
衣橱里,好多旧了的衣裳,发白的牛仔裤,变了形的百褶裙,失去了弹力的T恤衫,我把它们捆成了一大包一大包的,每搬一次家,都不舍得扔掉。
家里人让我扔掉,都多少年没有穿了,还带着,麻不麻烦啊。
我固执地说,还可以做抹布呢,还可以扎成拖把,还可以怀念的时候拿出来穿穿。你看看这件白裙子,就是我十四岁初恋时最爱穿的,长长的摆,我在风中转圈,任裙摆飞扬。
那些旧衣裳,一直也没有变成抹布或者拖把,而是陪着我的记忆在怀念。
我会在某个有暖光的午后,拿出一件多年前的衣裳,放在鼻尖细细的嗅,将脸埋在其中,深吸一口气,我好像闻到了多年前我身上的味道,青草的气息。
还有旧书,一摞摞的旧书,我从古籍书店淘来的,手抄本的《红楼梦》,只要两块八毛钱,粗糙的纸张,毛笔的小楷书,一行一行的。
是谁的手,写的呢?多少年来,这本书又在多少人手中传阅过?
旧的年华,总是多愁又多情。
那些旧了的电器,买的时候,一千多块钱一件,旧了让收破烂的拉去,几十块钱。一部旧手机坏了修不好了,被告知可以按斤称卖掉,五块钱一斤,我想我得多少个旧手机,才能买一部新的。
不如不卖,宁愿把这部旧手机,扔在抽屉里,闲的时候,拿起来,想想曾用它,对某个人温柔的讲过的那些情话。
忽然某天,整理家里的物品,竟然发现了一大堆用不着但还存放在那的物品,占了好多地方,哎呀呀,不禁感叹,这家里的东西可真是日子越过越多。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时光在走,总是会把新的变成旧的。那么,就让旧了的,安宁的旧在我们的心底里,伴随我们那一段了然的旧梦,一同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