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们做不了天使(第2页)
生活对我太温柔,又狰狞可怕
烦恼与快乐交织在一起
我笑啊笑,突然间泪如雨下”
矫情的女人!我冷笑。一直都感觉疯子才写诗,而读诗又能感动得眼泪哗哗的流的人一定是白痴,卢小雅坚强如水泥的脑子会在某一刹那像融化掉的冰淇淋,这对我,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想讲的是我的忏悔。为我女儿的忏悔。原来以为将她的名字唤做‘错错’,便可以错错得对,将一切的错误圆场,像肥皂剧的结局,皆大欢喜。但是,随着她年纪的增长,我渐渐明白,错误永远是错误。爱错了一个人,可以放手,错生了一个生命,却从此背负上了心灵与生活的重负,无法翻身,无法救赎。”
卢小雅疯了。看到这段话时,我第一反应便是如此。这样的书不管内容如何,都会将读者向自传上导向。也许书会因此狂销,但她置错错于何地?错错慢慢长大,慢慢成人,她会看母亲所有的作品。
有什么比对一个孩子说“你是我最大的错误,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生下你”,更加残酷,更加痛苦?
而且,生下她,为她奔波生计,为她容华老去,怎么会也是重负,也是错误,一样的无法翻身,无法救赎?
“这个故事与我所有的故事一般,你可以当作小说来读,可以当作窥探到我隐私的洞口。我不否认它的虚假,更不会否认它的真实。它既然是故事,就生存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因此,它便是我,它真实存在。既然它是故事,就仅生存在一些细胞的幻想中,支零破碎,因此,它便是入睡前一个想法,在梦里沿续完整,它仅存在于虚幻。”
这样欲说还休,不是她的风格。我充满疑惑,煮杯咖啡,想将这本我早就该读到的小说看下去,却接到了我那个服装设计师女友丁俏君的电话。
丁俏君与我也算是一两年的朋友,大家一样地做设计,她做服装,我做图书。我的衣服多是出自她手,她服装的画册则都出自我的设计。很喜欢她,因为她圆了我大部分的梦想,而且她的性情很好,乐天派,粗枝大叶。
前一阵儿,她的丰田车被送进了修理铺。去她店里看她,担心她有什么凶险,谁知道她没有化妆的脸上笑得灿如春花,她嘻嘻笑着讲述她的“倒霉”——车子第一年上了保险,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第二年她决定不上保险,谁知道朋友借车去用,一不小心便撞了。几十万的车,撞得大修,在她看来却是极可乐的事情,她说那车子撞得像老奶奶的嘴,前车盖全扁了,两个倒车镜像猪耳朵,挂在车窗边晃悠悠。讲的时候,她伸手去捂嘴巴,我发现她指上没有平时不离手的指环。那指环因为别致而且珍贵让我印象深刻——白金打造,宽大,镂空,用黑色的玛瑙雕成一片黑色的心从里面横穿过来。我问她指环的去向,她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边向洗手间跑边嚷嚷:“完了完了,洗手时扔洗手间了,不知道丢了没有。”
丁俏君在电话那头笑得开心,说新认识一个妙人儿,极有智慧,极优秀。
城市里的单身女人总是很容易成为朋友,聊聊化妆品,聊聊男人,便可以打发掉周未一个冗长的下午。虽然依她的性情能轻易与很多人交上朋友,但是她毕竟是本城为数不多的巾帼之一,能被她称之为妙人儿,且如此郑重向我介绍的女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现在好女人比好男人多出太多来。我打算将我的店子做成一个姐妹会的沙龙,每个周未下午停止营业,集合长沙最优秀的单身女人们一起聊天喝茶开PARTY。”
她做事情极意气用事,店子十几万的装修,仅因为她一句“颜色不好看”,全部敲掉重来。服装店几百平米,上下两楼,居然被她拿出三分之一做成茶座,三分之一做成画廊书展,其它的三分之一才是她的服装。我笑她不像商人,她则得意地反驳:“我本来就是设计师,不是商人。设计是主业,开店子只是为自己的设计做一个展示的平台。”
“长沙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又优秀又单身的女人,男人们都到哪儿去了?”
她说:“管他们去哪儿了。如果有了懂得自己的女人,有了性趣玩具及克隆技术,男人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多余。”
这不是她丁俏君的语言风格,她风趣却说不出如此大胆的话,从来没有听她公然将性坦然说出口。果然,她承认这话出自她所说的那个极优秀的单身女人。俏君请我参加下午的时装发布会,会有一些订货商及媒体朋友去,最重要的是,她请了不少精英女人,打算将这个发布会做成姐妹会的第一个PARTY。
“今天?”
“有不妥?”
我看看书稿,终于放在桌上:“没有,只是你请的都是精英,我算哪根葱。”
俏君在电话里呸我,说:“平时来我这儿看衣服的时候,总一口一个‘用我这样的优秀女人给你当衣架子’,现在倒谦虚了。别罗嗦,晚上过来。对了,她晚上也来。”
放下电话之前,她嘻嘻笑着,问我带不带去我的小朋友。
她说的小朋友指和其,和其原来在她那儿买过衣服送我,因为不合适,我又专程去换了一件。因此,俏君对他记忆深刻。
“他不是我的小朋友。”
俏君有些窘迫,笑了几声:“也好,我早就说过他不适合你,至少,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适合你。这种男人,要也没有用。”
我忽然想起我从郑州书市回来,下火车时在站台见到卢小雅穿着那件与和其起初送我一般样式的衣服,暗生凄楚,心里在回答:“不是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适合我,而是我不适合他喜欢的衣服。”
想起和其,终于还是犹豫着打了个电话。电话铃一声声空震,他不肯接。
我咬着嘴唇坐在桌前,心里痛苦,但是,并不清楚这痛苦来自失望还是愤怒。
门口穿着红色旗袍的迎客小姐看见我便笑:“乔米小姐,快上去,楼上快没有位了。”
原来以为会是一个小型且高尚的聚会,一进玻璃掩门,看见几个丑陋的小孩子奔跑,我马上沮丧起来。
“丁俏君,你的姐妹会怎么会做得像家庭聚餐?”我一见穿红色休闲装,脑头束着马尾的丁俏君便抱怨。
她笑,眼角有鱼尾纹忽闪而过:“我哪里会想到!”
原来她也以为即使不能做成男士都扎着领结女士都穿着晚礼服的高尚酒会,也至少会是一个文化气息浓郁有些暖味气情的女人沙龙。谁知道这些单身的女人们居然对家庭观念如此看重,离婚女人带着已判给前夫的儿子,单身女人带着侄子或外甥女,有约会对象的则将男人拖了出来,甚至包括男人前妻的孩子……
我与丁俏君两个单身的女人,站在这些热闹的大人小孩中间,居然成了异类,惟独我们没有一个小怪物在身边绕来绕去,没有小魔鬼在耳边低吼。
面面相觑,苦笑。她推我:“时装秀要开始了,快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