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安哥的玫瑰(第3页)
她说:‘不过,我不觉得你傻气——可惜,别人并不一定也这样看。’
‘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壮着胆子说话,感觉自己怎么像个不经事的少年,一句话里怎么就透着那样多莽撞和任性。
她飞快地笑笑,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书不是原来的那本?是玫瑰花瓣吗?’我忍不住问她。
‘玫瑰花瓣?’她愣了一下,看到我打来我的那本《赫索格》里露出的略有发黄但仍新鲜的花瓣才明白过来。
她也打开了她的书,第一页就将谜底写着呢,而我当时会笨到没有发现。
谜底不过是一个鲜红色的印章,及蓝色钢笔书写的购书时间。
‘这本书对你很珍贵吗?’我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她想了想,又笑了一下:‘我像你一样地看重它。’
我还来不及回味这句,她又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只可惜,他像我一样不知道它的可贵。’”
听到这里,我飞快地接话:“啊,这书是别人的,一定是她很爱的人的。”
他给了我一个奖励的表情,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这书也是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她这样说的时候,同情地看着我,亲切地仿佛是看着她自己。
她自言自语说:‘我可不能像他那样残酷。’
吃完饭,她带我去了她的房间。我从来不曾奢望的事情发生了。她帮我脱掉外衣,很投入地与我**——我这样说,对你是不是有些冒犯?”
“没有,你继续。”
“事后,她靠在枕头上吸烟,她问我:‘你是不是感觉我是个**的女人?’
我说:‘怎么会?’
她的样子太美了。我不太好意思在你面前形容她的美,和那一夜的销魂。我告诉你结局吧——她在第二天便离开了我。我醒时,她已经走了,房间里没有她的衣物,桌上放着那条它包书的手帕。还有一张字条。”
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发黄的纸。
我惊讶地发现,他甚至将这张纸装裱过。
他点点头:“我将它装裱了一下,这样就不会碎。我希望我将它带进棺材里时,先烂的是我。”
我有些感动,手臂上汗毛不受控制地竖起,感觉到阵阵寒意。
我看那张纸:
“我从他处偷走了他的书。为的是给自己留个念物。这曾是他喜欢过的书。而我曾是他喜欢过的女人。他的书那样多,也许一生都不会发现少了这样的一本。但是,我还是期望,在他思考这本书在哪儿时,能有一个念头闪回到我身上。他会因此想起,曾有一个女人,他喜欢过她,送过她玫瑰花,然后又忘记了她。
我从你那儿拿走了你的书。为的是记住也有个人像我为他迷醉般地为我发疯。
留下我的手帕给你,不是让你做个念物。而是想提醒你——在你寻找我或思念我时候,请转身看看,也许还有另一个人为你也是这般默默付出。”
天真的暗了,垂钓的人们早就散了,我坐在微凉的风里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感动。
他收回字条,招老板过来买单。
他说:“谢谢你听我的故事。”
他站起来转身走,我在此刻才仔细端详这个人。可惜,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属于老者的背影。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请问怎么称呼你?”
他头也不回:“安哥。”
收拾茶具的老板笑眯眯地补充:“凤翔里到处都是安哥。安是这儿的大姓。”
我的心头一颤,喃喃地说:“我也姓安。”
可笑的念头让我差点相信这个故事与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马上,我又否决了这一点。首先,我的户口上登记的名字“安”不是姓,而是与“朵”字紧联在一起放在名栏里。姓那里是空白。所以,不管这里有多少安哥,都与我没有太大关系。再说,虽然母亲去世得早,但是我还认识她的字。她写字时,喜欢将每个字放得很宽,而那张字条上的字,却是颀长绢秀一律地向右微倾。
我嘲笑起自己来。哪怕是一闪的多心,也不应该存在的。我本可以将“多心”冠以“有心”的名号,堂而皇之拿来使用,但是此时我轻蔑这种“有心”——这不是正确的判断力,而是一个心中有鬼的人处处受惊的表现,再说,我压根不想与安哥产生什么样的微妙关系。安哥并不是我反感的那种老头:曲张暴起的条条青筋,挺得像鹅似的肚子。他与我喜欢的男人类型还是有些相像,比如说表现自律的削瘦,还有花岗岩一样结实的骨骼。请原谅我的虚荣心,虽然父亲对我来说有同于无,但是,至少我希望他是优秀的,值得我母亲去爱过恨过的。如果不是我期望的结局,那么就让他永远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