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歌中野玫瑰(第2页)
她很会点菜,至少我感觉这顿饭是我出游以来吃得最舒服的一次。她说是因为我第一次将心思放在吃上,而不是在想其它。她的话让我怔了一下。
“MAY,你写过很多文章吗?”我问她,那些写给S的信,不是随便哪个女人便能写出的。
她笑,用筷子指指身后:“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是作家吗?”
“那是我用来修饰身份的一种。”她今天也特别有交流欲似的,不拒绝排斥我的提问。
“你真名是什么?”我再问。
她却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英文名叫‘MAY’吗?”看我摇头,她再问:“初学英文的时候,以MAY开头的句式你应该记得吧?常说的是什么?”
我笑:“MayIayIhelpyou?”
她得意地笑:“看到没有?MAY总在I前头。”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边念叨着“MAY在我前头”边思考。
“就像我,记得很多人或事,或者忘记很多人或事……”
我打断她,惊喜地说出答案:“因为MAY在我前头,所以MAY比我更重要。你希望每一个叫你名字的人,都在乎你,认为你是重要的。”
她嘲讽地看着我:“年青的女孩才会这样想。”
在她这里,年轻绝不是什么褒意词,她的语气总会将“不经事”“年少无知”“少年轻狂”等意向叠加在“年轻”身上,像大人嗔怪地看着卖弄的孩子说“这小孩儿”时是一般的感觉。我不无委屈地问:“你不也是从年轻时代经过来的嘛。”
“这才是我可以嘲笑年轻人的原因!”她固执的样子真不招人喜欢。
我叹气,害怕又遭她唇枪舌剑的奚落,便不再做声,等她的答案。
她静脉曲张的手背叠在我手背上,又飞快地拿走,像是在提醒我这样推心置腹聊天的机会并不多:“等你到我这个年龄,你就会知道,虚荣心不会再给你多大好处了,甚至那颗创伤斑斑的心,也不能使你产生太多感触。你会明白,其实你谁也不是,你也可以(may)是任何人。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什么职业,多少金钱,何等地位,这些都不重要了。谁想记得我,都可以,谁忘记了我,也都可以。”
餐厅里响起一首音乐,英文歌,旋律舒缓,却感觉忧伤。MAY凝神去听,那一刻,各种表情在她脸上淌过。她说:“你听听这首歌里玫瑰的故事。”
我抱歉地对她承认我的英文没有好到能听清这种含混的吟唱。她招手叫来侍应,给他小费,让他将这首歌连放三遍。
她说:“算我送你的礼物吧。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音乐重新响起,她一句句翻译给我听——
“(男)第一天见到她时,她看着我的眼睛冲我微笑,在那一刻,我知道她就是我所期待的那个人。她的嘴唇是玫瑰的颜色,是那些长在河边的玫瑰,血红的、野性的。
(女)当他敲响我的门走进房间,在他坚定的拥抱中我的战栗平息了,他将是我第一个男人。他用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男)第二天我带给她一朵花。她比所有我曾见过的女人都美丽。我问她:你知道不知道哪里的野玫瑰长得会如此甜美、红艳,而且自由?
(女)第二天他带来一朵孤独的红玫瑰,说:你是否愿意把你的失落与悲伤交给我?我点点头,在**躺下。他说:如果我指给你看那些玫瑰你是否愿意跟我来?
(女)第三天他带我去了那条河边。让我看那些玫瑰,然后我们接吻。我最后听到的是一句呢喃。当时,他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笑着站在我上空。
(男)最后一天我带她到野玫瑰生长的地方,她躺在河堤上,连轻飘的风都不敢惊动她。当我向她吻别,我说:美的归宿是死亡。我种了一朵玫瑰花在她的唇间。”
MAY的解说让我听明白了这歌词,她不再说话,音乐还在从容地反复,我只听清那一句:Allbeautymustdie。
MAY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才发现,桌上滴满了泪水,而我的脸庞已经在音乐中湿透了。发现自己在哭时,我便失去了所有的念头,只是哭,默默的,压抑的抽泣着,像是要将所有的爱与恨感动与麻木都尽兴地哭出来。
MAY终于能确定我的眼泪流得差不多时,她捋起我的头。像是欣赏艺术品般赏析地看着我哭肿的眼。她甚至还用手指蘸起滴落在桌上的眼泪,举到眼睛附近仔细去看。她边用湿巾擦手,边铁石心肝地问:“还哭吗?”
我摇头。
“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