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9 安哥的玫瑰(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她要了一杯咖啡,在等咖啡的时候,将那两朵花的花瓣一瓣瓣地扯了下来,夹在那本书里,动作仔细,神态安宁。侍者端来咖啡时,顺便将桌上两柄没有花瓣的玫瑰枝收了下去。被他拿走扔掉?那可不行。我飞快地走进咖啡厅,去追那个侍者。向他要那两柄花枝。他奇怪地看我,大概以为我疯了。我塞给他十元钱,拿着花枝又跑了出去。等我站在原来偷窥她的地方时,发现她已经不在那里。我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喜悦的。现在,我手里拿着的与她最珍爱的东西有关系。瓣在她处,枝在我处,这样小小的牵连,让我相信,我与她也有了某种关系。而且,我还知道了她喜欢玫瑰。呵,这个对我来说真容易。

我家里有一片玫瑰地。我花了几小时在玫瑰地里转,想找到能衬上她的花。

第二天,我带着那些花去了她住的宾馆。将玫瑰放在她门口,这样她一打开门便能呼吸到我的心意。

等了很久后她才开门,等待的过程中,我对服务员说了很多次好话,他们才没有将那些花当垃圾收走。

开门时,她依然拿着那本用手帕包着的书。看到地上的玫瑰,她吓了一跳,书掉在了地上,手帕散开了,我得已看到那书名:《赫索格》。

我顾不上欣赏她面对玫瑰时意外的表情,反正她的脸是美极了,任何表情在她脸上都只是点缀。我赶去书店找书,一家家地找,终于从市图书馆里找到和她的书一样封皮的《赫索格》。我借了出来,在借之前我就知道,我是再也不打算还回去的。

她又到这里晒太阳(他的手做了一个手势,在我的身边比划了一下,表示大概就是这么个位置。),这次,我以五块钱换来一个小孩儿为我效力,他帮我送去一束玫瑰花。我告诉他,当她问是谁送的时,他要指一个与我所在的位置相反的方向。

小孩儿这次做到了。她顺着孩子指的方向去看,而我从树后钻出来换掉了她的书。

我的心还在剧烈地跳时,她收回了目光,看了几眼玫瑰,有些惊慌紧张。她拿手帕准备包起书走——这时,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被他的故事吸引,看他停止讲述,着急得像被人抢走了糖果的孩子。我央他快讲,他却掏烟来点,并让老板送杯茶来。

他说:“不要急,等我喝口水。”

我不要做那含着糖惊惶不安的孩子,他一定要给我讲完这个故事。

老板送上茶,他啜了一口,攸自摇摇头叹息一声:“你看,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事情说起来还历历在目。”

“继续讲吧。”我又央他。

“她忽然尖叫起来。拿着书,左翻右看,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站起来,着急地四下看,然后失望地用手捂住脸,跌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手里的书变得烫手。我想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仅仅是一本书啊。和我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赫索格》一样的半新不旧。我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差别,可以使她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发现被调了包,而且难过成那样。我打开书,很多花瓣掉落下来,它们都发黄了,有些可能比昨天夹的时间还要旧,都干燥成了薄薄透明的叶片,像蝉的翅膀一样细脆。那本书里,我也夹了些玫瑰花瓣来着,我手忙脚乱地想将这些薄片夹回去,边想,是不是玫瑰花瓣露了馅,那本书里的玫瑰花都太新鲜了。

我弯着腰在地上捡花瓣时,看到了她的脚,我狼狈地直起身子来,想将手里的书藏掖到背后。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她凄惶的表情动人极了。像只受伤的小麻雀,不,麻雀怎么能比喻她呢,她那样漂亮,我是说,它与她的眼神儿很像。我刚刚说你与她像,也是说你们的眼神儿来着。看上去都空空落落的,像被逮走了魂。(他看着我,我没有接他的话,害怕一打断,就将这个故事给惊走了,留个残想的结局让人着急。)

她看见我手上的书,马上就有了气力,她伸手过来,我以为她要抢,马上将书递到她面前。谁知道,她只是用手指在书皮上划了一划,像是抚摸什么人似的。

她问我:‘你换我的书做什么?’

我能和她说上话真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我又激动又懊悔,激动的是与这样近距离地看她听她说话,懊悔的是不应该偷换她的书让她伤心了。

我说:‘对不起。’

我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她又问我:‘那些玫瑰花是你送的?’

我只知道重复:‘对不起。’

她泪痕未干透,脸上却有些笑在闪,她从我手里拿过书,说:‘你饿不饿?一起吃饭吧。’

和她一起走进咖啡厅坐下来吃饭,那仿佛是我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了。

卖给我花枝的侍者看见我们坐在一起时,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走过来问我们想吃什么,在她低头看餐单时,冲我竖了大拇指,像是在赞我功夫不负苦心人。

因为他这一个动作,我愿意多付他十倍的餐费。

点完单后,她说:‘这几天,你一直在跟踪我?’

我低着头,想吸根烟来摆脱难堪,但是怕烟味儿会熏着她,手动了动硬是没碰衣袋。

她却从包里拿出烟来,递一枝给我:‘你是吸烟的吧。’

你看,我那时才想起来,我跟踪她时看过她吸烟,因为太兴奋,都给忘掉了。我讪讪地接过烟,飞快地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想给她点。她将手伸了过来,烟在指缝中夹着,让火苗将它烧着。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将头凑到打火机前来呢,不说机油味可能会呛着她,光是让她的呼吸到别人的手指的温度都是种冒犯啊。

她说:‘你怎么就那样傻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大口吸烟。

她可能是被烟雾熏着了,眼睛有些湿,急促地眨了眨,将头转向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再说话时,鼻子有些瓮,声音低低的,更撩人心。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