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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顾福生(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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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顾福生

一九六二年,五月一个普通的下午,顾福生在他台北市泰安街二巷二号的那座有杜鹃花径里的大宅子里,第一次见到三毛。

是三毛主动提出想向他学画画——三毛姐姐陈田心生日时,很多同学来家里玩。有一个男生说要画一场战役给大家看,骑兵队和印第安人的战役。三毛没有挤去和大家一起看,而是等这些人转移了注意去院子里玩时,才去找来那张战役画。画里的战役相当惨烈——白人中箭,红人嚎叫,战车在燃烧,马痛苦地向地面倒去。她看着那画,羡慕得心里都有了痛苦的感觉。她拿着画去给母亲看:“姆妈,你说这画好不好?”

缪进兰低头看了一眼:“好的。”

“是姐姐的同学画的。”

平时她很少会主动和母亲说到画,缪进兰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事情,认真去看那画,然后试探着问三毛:“妹妹,你不是不喜欢画画吗?”

“我不喜欢的是国画!”三毛说。

缪进兰拿了画去问那男同学,男同学却说,这画是拿来娱乐大家的,他其实是画油画。

缪进兰又去问三毛:“油画要不要学?”

“要。”

“是真的想要吗?”缪进兰担忧地看着三毛,三毛有些紧张,她知道,如果她再去几次又退缩回家里的话,母亲大概会被她逼得要疯了——在这之前,三毛已经师从黄君壁学习山水画、邵幼轩学习花鸟画,两位老师都很疼爱她,但是她却认为国画是优雅得近乎刻板的,那种细腻和柔软不适合自己,便自作主张地不肯再去学。

她红着脸,仔细地想,小声地说:“要。”

顾福生,便是那男生的老师。

三毛虽然在去顾家之前,先了解到,这位老师只比她大上五岁,是顾祝同将军的儿子,出了名的俊美,还有着如花朵般美丽的几个姐妹,是“五月画会”的核心人物。

(作者注——

顾福生,知名油画家。1935年出生于中国上海。1958年毕业于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曾是“五月画会”的一员。“人”是其创作中最主要的题材,人际的聚散离合、人性的复杂多样、人体的神秘爱欲以及人生的梦幻现实等,皆纳入了他想表达的主题中。1961年后旅居国外。除油画外,还有版画、彩墨作品。他的绘画风格:蓝色抽象人体;不同材质的拼贴画面;喜用彩度高、鲜亮的点缀颜色;画面构图多充满紧凑的节奏感。1961以作品“胀”年获得巴西“圣保罗国际双年展”的荣誉奖。白先勇评论他的画为“完全以人为中心,富有文学性,而且具有悲剧精神”。

“五月画会”:台湾画家刘国松在1957年与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校友一同组成的画家协会,也是台湾艺术史上重要的画会之一。影响了台湾艺术从古典的静物保守风格转为现代艺术风格。画会之所以取名为“五月”,是得自巴黎五月沙龙的灵感。)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花径的那头,穿着V字领正红色毛衫的顾福生时,三毛还是被他的气度狠狠地惊了魂动了魄。

许多富家出身的画家,无需卖画为生,可是又在拼命地为自己谋取一个画家的地位,便有了养尊处优又苦苦奋斗的激烈冲突。但是,顾福生清高又超脱,仿佛在心里有一道防护线,将他与热切、好奇、功利等凡俗划隔离。

三毛曾看过毕加索青年时的照片,她为自己不能遇上二十出头的毕加索而懊恼。现在,看着面前二十三岁的老师,为自己晚生了这样几年,痛苦得像被小刀子一下下割着心脏,精准又尖锐。

顾福生看着这个瘦削的女孩,笑了笑,说:“来了。”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但是,在三毛听来,却是那首响在心里的歌:“TakemyhandIamastrangerinparadise(拉着我的手,我是天堂里的陌生人)。”

第一堂课是学素描。

他有心教,她也有心学。但是这对一直以来学着国画的她来说又新鲜又艰难。

看她不知怎么下笔,顾福生拿着她的手来画。被他握住手时,三毛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可是,他是别人的王子,只是顺路搭救了她这个小人物。

她常常画着画着就痛苦得扔掉画笔,因为想到不管是顾福生还是绘画都是她永远不可以实现的梦想。

顾福生每次都会替她拾起画笔,交在她手里:“何必要急呢?”

她实在画不好素描,不能将那些石膏在纸上表现得立体。一次次撕掉画纸,使她充满了挫败感。她深深地厌恶画石膏像,她表达不出不同的光线投射在石膏上带来的光影改变,她甚至看不出有什么改变,她只是压抑着烦燥,画出一张又一张令自己生厌的画。

顾福生引导她:“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石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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