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如果你爱她把她送到北京去(第2页)
哥:
谢谢你在我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支持了我每一个决定。
我向来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孩儿,从小到大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这一次,依然让你这么不省心。我离开北京,并不是想挣脱你的照顾,这些年如果不是有你照顾,我可能在某一个艰难的节点上就过不去了。我三十二岁了,在我最好的那些年,我都用来挥霍了,我并不怪柏千阳,从头到尾,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他短暂地配合了我的表演。我们之间没有约定,也必然没有未来。在监狱里,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等到我快出狱了都没想明白,可是,当我离开监狱的一刹那,我明白了——人生其实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终其一生寻找的,最后只是墓碑上的一个名字,无论我们的人生是历经沧桑还是天真到老,伟大或者渺小,其实都不过是上帝眨眼的一瞬间。
所以,未来的日子里,我想带着相机去很多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记录下那些美好的画面。我曾经无比热爱摄影,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认识了柏千阳,可后来,我把所有的青春年华都用来爱一个男人,却没有留下一点点时间来爱自己。那么在我的三十二岁,我希望这个改变还来得及。我会离开很久很久,请不要担心我,我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倒我。
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让人强大的,不是爱情,不是勇气,而是找到了自己。
夏舟
夏舟坐在去往云南的火车上,期待着玉龙雪山的美景,那是她向往已久的地方。
蜗牛是在晚上送应晓雨回家的时候,在路灯下向她求婚的。
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已经三年了,很淡很浅地交往着。这个晚上,八点十分,走到了她家楼下的路灯边,那路灯像一束暖色的追光打在蜗牛身上,已过而立之年的他,显得成熟稳重,他单膝跪下,拿出了钻戒,说:“晓雨,嫁给我吧!”
其实在蜗牛求婚之前,应晓雨已经认定了未来一定是跟眼前的这个男人过了,但这一刻说出口的却是:“我们再等一等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有点惊讶自己的拒绝。两人在电视台内部已经是只差一纸婚书的模范情侣,组建家庭仿佛是迟早的事。
“为什么?”蜗牛有些不解。在他看来,两人的相处与沟通都没有问题。他们都属于情商极高的人,工作与生活分得清楚,而他还有家人催婚,在这个年纪结婚,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那么如果她拒绝,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可能需要一点儿时间,应该是心理上……心理上还没准备好,你别想多了,没有别的原因,都是我的问题,我现在还没有到非常迫切的状态,结婚应该是很冲动的决定,我还没有找到那种冲动。”她支支吾吾地拼凑着这些话,听起来仿佛很有道理,但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吧,那你早点儿休息,明天一大早还有工作呢。”蜗牛依然温暖如初,他对两人的关系很有信心,而且他也不是太敏感脆弱的男人。跟父母通电话时,还为她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家庭的变故,她一直独立长大,对于成家有些恐慌,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事。
应晓雨回到家中,打开电视,瘫坐在沙发上。
她认真回想起蜗牛今天的求婚,没有任何意外,恋爱这么久,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一切都合情合理。可自己为什么偏偏没有答应呢?
她想到了许愿,这个自己爱了很多年,现在依然单身的男人。她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他而拒绝求婚,但似乎很快就被这样的想法打败了。慢慢地,她越来越确定就是因为他。很难说她现在还有多爱他,但爱过很多年,终归是心里最脆弱的一块领地,多年前她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心里的租客不搬走,新来的人无论如何是住不进来的,而那个租客,没有缴房租,却还在那儿损耗着屋子里的一切。
这些年她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陪伴在许愿的身边,当年的一群好友,能相聚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她是始终没有离开的那一个。但他不爱她,这个事实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说得明白,再去翻来覆去地折腾,在这个年纪,真是一个笑话。那么,她到底在等什么?
她苦恼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渴望快一点儿解开谜底,好让蜗牛下一次求婚的时候,她能痛痛快快地说OK。
这时门铃响了。
这阵铃声救了她,她正深陷没有答案的疑问中,铃声把她从河底捞了回来。
她打开门,有些惊到了,是沙璇。
她们呆呆地看着对方,她发现沙璇的脸是如此憔悴。
如果说应晓雨的变化,是更成熟、更利落,那么沙璇就是真的老了。她像张被水浸泡过又慢慢阴干的稿纸,那种无奈的褶皱与枯黄,她那有些讨好的微笑,让人不忍心责怪她这些年的拒而不见。
“好久不见!”应晓雨很快意识到,作为主人,她应该先打个招呼。
“萍萍,叫阿姨!”沙璇招了下手,在楼道里玩耍的小女孩儿跑了过来,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
“进来吧!”她招呼着母女俩进屋,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你们来,什么也没准备,家里连开水也没有,我先去烧,你们随便坐!”她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只好去厨房烧水。
沙璇却比她更紧张,进屋后四处看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来得很唐突,连一点儿水果都没买,问了许愿才知道你住在这里。”
应晓雨烧好开水,倒了两杯茶,把电视音量关小,拿了个iPad给小女孩儿在一旁看《熊出没》。一阵忙活之后,她终于坐在了沙璇身边。
“这是你买的房子吧?”沙璇有些羡慕地说。
“是啊,前年买的,再不买更买不起了,房价永远比工资涨得快。你还好吗?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一转眼孩子这么大了,长得真像你。”她看着这个聚精会神看动画片的小女孩儿,仿佛就在昨天,沙璇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
“刚出生的时候谁也不像,现在倒是越来越像我了,我不希望她像我。”沙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大学时那股咋咋呼呼的劲儿全然不见,像一个初来北京务工的小姑娘,这些年强装的自信与生猛,在见到应晓雨的一瞬间便破防了。
“为什么?”
“我的命不好啊,呵呵,我真是有趣,自己的女儿难道还指望着像别人吗?”
“你现在……还好吗?”应晓雨原本想为当年的那次报道说句对不起,话到嘴边依然咽回去了。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那么即便是重逢,看着眼前这位似乎是主动来求和好的旧友,她也不愿意假惺惺地道个歉,说自己做错了。
“我不……太好。”沙璇低着头不敢看她,然后撸起袖子,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看,他打的。”
“韩家阅打你?”
“打,经常打,之前只是喝多了吵架才忍不住打我,现在他动不动就打,骂很难听的话,当着孩子的面也打,有时候甚至打孩子。一开始我还能扛,这半年已经扛不住了,他以前可能还觉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怕不小心把我打死了,现在已经不管不顾了,觉得我就像个木头桩子,下手特别狠。我也不敢跟家里说,怕我弟弟一着急把他杀了,最后不是把我弟弟给害了吗……”沙璇试图平静地说出这些不曾对任何人提起的话,但越是忍耐,她的声音越是颤抖,她用力地憋住哭腔,算是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他居然打你?那怎么办?家暴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应晓雨心疼地轻轻触碰着沙璇手臂上的伤痕。她做记者这些年,采访过一些遭遇家暴的女人,她常常想,为什么她们那么傻,都这样了,也不赶紧逃离,换了我们宿舍那群妖孽,谁敢打我们,那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们必定加倍奉还啊。谁能想得到,最不可能被家暴的沙璇,此刻却像一只被气枪击落的麻雀,无奈地坐在她的面前,展示着被隐藏许久的伤口。
“我知道,我已经提出离婚,他也答应了。我现在才知道他是外面有女人了,想逼我快点儿走。我怎么也没想到,以前他有钱的时候对我很好,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对我也不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现在他没钱了,人却变了。我本来想扛着不离,怕萍萍以后没有爸爸,我也憋了口气不想输给一个才认识他一年的女人,但现在真的扛不住了。他已经让那个女人住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