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十六章 赶在日出之前拥抱我(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第十六章】赶在日出之前拥抱我

他渴望成为那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但他并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少年,而苏暮雪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年廉价的爱。

大四了,很多恋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分手了,也有很多人在这顾此失彼的日子里不小心走散了。离别的气息在就业辅导班、在广播的一次次口号里,越来越浓烈。

隔壁宿舍有个失恋的哥们儿经常弹着吉他唱改编过的《同桌的你》:“明天你是否会想起,谁蠢得作践自己?明天你是否还惦记,谁为你的智商着急?你也曾无意中说起,爱马仕包很便宜,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夜里却钻进奥迪……”

听说他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刚上大四,就跟实习单位的领导好上了,迅速转正,坐着新男友的车回学校参加补考。女朋友见到他还一副衣锦还乡状,批评他不上进,只知道弹吉他玩物丧志,工作现在还没着落。可她当初也是因为他吉他弹得好才爱上他的。

他最后破罐子破摔,真就不找工作,每天对着对面女生宿舍弹琴唱歌。他记得军训的时候,坐在窗台唱歌,对面的女生会向他招手称赞,大四了,对面没有人再理他,孤单的歌声悲伤地在空中弥散。

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很多女孩儿是在大学四年里慢慢长大的,而很多男孩儿是在大四这一年一瞬间长大的。他们发现,在年幼无知的青春岁月里,你可以因为字写得好、篮球打得好、100米短跑能跑13秒、唱歌能飙高音……任何一个原因被女孩儿们垂青,而到大四了才发现,只要你前途渺茫,无论你有多少优点,都只是个万人嫌的loser(失败者)。

大四第一学期快结束,初冬的时候,许愿做了一个梦。

他在一列正在行驶的火车上寻找苏暮雪,能清晰地看见窗外倒退的白桦林,车上空无一人。他进入一节又一节车厢,焦急地大声喊着苏暮雪的名字,双腿无力,柔软得像两根轻飘飘的芦苇。直到最后一节车厢,末端的门是开着的,而苏暮雪的身影就在那里。他继续喊她,可她并没有回应,他用尽全身力气,挪到了她身边,伸出手要抓住她,谁知扑了个空,他从火车上翻滚了下去。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苏暮雪的脸,是一张模糊的脸,看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但他十分肯定,那就是她。

落地的时候,他就醒来了。

第二天他告诉她这个梦,她说可能是临近毕业,压力太大了。她选修了心理学,了解过一些皮毛知识,说这是自己的大脑皮层在暗示自己,人生面临重大选择的时候,两个人要抓牢。

听起来很有道理,他也懒得去为一个梦境忧愁。

就业高峰期已经来了,几乎每周都有各个企业的大型校招,还有在学校体育馆举办的大型招聘会,时不时能听见谁谁谁跟哪个单位已经签约了的消息。这样的消息让还没有找到工作的人心慌意乱,害怕自己会是在毕业离校时都还没有找到去处的那一个。

许愿年前参加了《经济报》在联大的校招,报名的人很多,但整个联大只有两个人通过了最后的面试,一个是许愿,另一个是应晓雨。

更巧的是,两人都被分到经济新闻部,一个大开间,十来个人,他俩的工位是紧挨着的。

在此之前,其实许愿参加了几乎所有省内各大文化媒体的招聘,只是这些单位,要么是只招研究生,要么是名额早已被关系户预定,招聘只是走走过场,所以投了简历也是石沉大海,连笔试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只剩这家《经济报》,这是一家比较边缘化的媒体,地址在郊区。笔试之后,简单地跟人事部门谈了谈便进入实习的阶段了,只是工资很低,才五百块。人事经理说毕业后试用三个月,就会转正,转正后工资会到八百块,但扣掉税和三险一金,到手的也就五百来块。他见许愿面露难色,也提醒说,在《经济报》的收入途径有很多,没有谁是靠基本工资生活的。

为了尽快找个去处,许愿也便应允了,跟家里人说,都还挺开心,觉得儿子依靠自己的能力找了家省城媒体的工作,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单位很远,许愿和应晓雨并未约好,但因为作息时间一致,无论谁先到学校的车站,不知不觉都会等一等对方。一起上车、一起转车,再一起走进办公室。路上他们很少聊天,偶尔说一些单位的琐事,分手之后,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最合适的相处方式,现在像是突然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逐渐接纳了对方同事的身份。

苏暮雪比较幸运,成了文秘班唯一获得留校资格的本科生,不必去跑招聘会投简历,毕业后她会在文学院学工办工作,同时兼任大一新生的辅导员。这样她多出了时间照顾墨墨,只是留校虽然稳定,但工资不高,她想着欠金岳的钱,这变成了一块心病,沉沉地压在她的心里,又不可能与任何人分担。

柏千阳辞掉了飞轮酒吧的工作,被夏舟拖着一起考研,风里来雨里去,但他志不在此。看着同宿舍的兄弟大部分都找到了实习单位,他也蠢蠢欲动。但夏舟一直教育他,本科学历能找的就那些,与其眼高手低地去挑那些研究生挑剩的职位,不如先把自己的含金量提高,选择的空间也更大。

最终夏舟考上了联大英美文学专业的研究生,柏千阳不出意料地落榜了。

夏舟鼓励他再考一次,他草草地应付着,却偷偷在准备简历,打算过几天也去人才交流中心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沙璇和满毅揣着十几份简历,游走在各个招聘会的现场。满毅很满意这样的状态,虽然工作还没有着落,但能跟沙璇一起为未来奔波,他很享受这个过程。沙璇很着急,她突然明白了韩家阅当年的改变。刚入校的时候,天之骄子,天大的事不过是学校里头的事,文学院楼顶的屋檐,像一把巨大的伞,把世故与艰难撑在外面,把险恶与庸俗撑在外面。而现在,面临毕业,尽管就业辅导班的老师们像打了鸡血似的鼓励大家“未来充满无限可能”,但她很清楚,最大的可能就是庸庸碌碌地过一生。他俩像大多数应届生那样,走着、看着、挑着,想去的去不了,不想去的……也不见得会要他们。每过一天,距离毕业离校、户口被打回原籍的日子就近了一天,毫不夸张地说,真是心急如焚。

“其实沙璇也通过了《经济报》的笔试。”应晓雨突然跟许愿说。他们坐在去报社的中巴上,再过三个路口就快到了。

“那她怎么没参加面试?”

“她临时决定不参加面试了,想破釜沉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留在长沙,她想去北京找韩家阅。她已经决定了,所以现在找的都是北京的单位。”应晓雨不无叹息地说,“可北京的工作哪儿那么好找?听说韩家阅也不太如意。”

“满毅都不知道这事儿,还一腔热血地投着简历,以为可以跟沙璇去同一个公司。”

“我倒是挺羡慕沙璇的,敢爱敢恨,认准了就不放弃,难是难了点吧,但谁也不敢说她做不到。她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感觉老天见了也会为她开路。”

许愿沉默了,他觉得自己欠缺的正是沙璇这样的狠劲。

“对不起,我没有影射什么,有时候心情低落,看到沙璇这样的状态,反而觉得很振奋。”应晓雨解释道。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表达,让大家陷入了尴尬,所以有些愧疚。

许愿理解应晓雨所说的低落,来了《经济报》几个月,迷茫的感觉从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经济新闻部的主任薛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烟枪,嘴里一口烂牙,笑起来时满脸褶子都在颤抖。他的办公室其实只是把大开间用木板子单独隔出来了一间,没事的时候就走出来溜达,靠在应晓雨工位旁跟她谈心。她无处躲藏,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聊。而大开间里,说点什么,所有人都能听见,她只能祈祷薛老师不要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部门里几位正式员工,一位是薛老师的侄女,一位是他的相好,其他几人据说是跟了他多年的门生,像行尸走肉一般,起立、坐下、写稿,从不与人沟通。应晓雨很庆幸这压抑的气氛里,还有许愿陪着她一起。

薛老师在开会的时候念叨得最多的就是:“报社效益不好啊,你们不能故步自封,不能别人报道什么,我们就报道什么,我们要走出去,窝在家里的记者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吗?要去找企业、找品牌、找有钱的老板,给他们做品牌推广、写软文、树形象,没有经济收益的新闻让别的报纸去写,我们要有饭吃,不能靠报社给,要自己找,听到了吗?”

“我给自己找饭吃,不给报社添麻烦”变成了《经济报》的口号。全社没几个正经记者,大部分都有自己的业务线,找企业出钱,写企业的推广文,他们靠提成比别的媒体挣得更多。《经济报》也早已沦为一份睁眼说瞎话、给钱就能办事的广告报。

面对就业的压力,应晓雨和许愿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对照着黄页信息给各大企业一家家打电话,试图上门去沟通,但几个月下来,能谈成的合作寥寥,在报社能不能转正,变成了未知数。

这天,刚进办公室没多久,薛老师便推开门,叫了声:“应晓雨,你来一下。”

她战战兢兢地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示意她坐下。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