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批评(第2页)
可东可西,飞的踪迹;
没晓没晚,滚的间歇;
无远无近,推的了结;
呆瞧人家忙忙碌碌。
可只瞧忙碌!
不晓“为什么?为什么?”
飞——飞他的;
滚——滚他的;
推——推他们的。
有从来,有处去,
来去有个所以。
尽飞,尽滚,尽推;
自有飞不去,滚不到,推不动的时候。
伙伴散了——分头,
他们悠悠,
我何啾啾!
况——踪迹,间歇,了结,
是他们,是我的,
怎生分别。
我不知道十九行里到底讲了些什么话。只听见“推推”“滚滚”,啰唆了半天,故求曲折,其实还是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但是不把它同好的例来比照,还不容易觉得它的浅薄。
我们再看下面郭沫若君的两行字里包括了多少意思——
云衣灿烂的夕阳,
照过街坊上的屋顶来笑向着我。(《无烟煤》)
我们还要记着《冬夜》里不只《仅有的伴侣》一首有这种松浅平泛的风格,且是全集有十之六七是这样的。我们试想想看:读起来那是怎样的令人生厌啊!固然我们得承认,这种风格有时用的得当,可以变得极绵密极委婉,如本集中《无名的哀诗》便是,但是到“言之无物”时,便成魔道了。
以上是讲它的章的构造。次论句的构造。《冬夜》里的句法简单,只看他们的长度就可证明。一个主词,一个谓词,结连上几个“用言”或竟一个也没有——凑起多不过十几个字。少才两个字的也有。例如:《起来》《别后底**》《最后的洪炉》《客》《夜月》等等,不计其数。像《女神》这种曲折精密层出不穷的欧化的句法,哪里是《冬夜》梦想得到的啊!——
啊!我与其学做个泪珠的鲛人,
返向那沉黑的海底流泪偷生。
宁在这缥缈的银辉之中,
就好像那个坠落了的星辰,
曳着带幻灭的美光,
向着“无穷”长殒。(《密桑索罗普之夜歌》)
傅斯年君讲中国词调的粗率是“中国人思想简单的表现”。我可不知道是先有简单的思想然后表现成《冬夜》这样的粗率的词调呢?还是因为太执著于词曲的音节——一种限于粗率的词调的音节——就是有了繁密的思想也无从表现得圆满。我想末一种揣度是对些。或说两说都不对。根据作者的“诗的进化的还原论”的原则,这种限于粗率的词调的词曲的音节,或如朱自清所云“易为我们领解、采用”,所以就更近于平民的精神;因为这样,作者或许就宁肯牺牲其繁密的思想而不予以自由的表现,以玉成其作品的平民的风格吧!只是得了平民的精神,而失了诗的艺术,恐怕有些得不偿失哟!
现今诗人除了极少数的——郭沫若君同几位“豹隐”的诗人梁实秋君等——以外,都有一种极沉痼的通病,那就是弱于或竟完全缺乏幻想力,因此他们诗中很少浓丽繁密而且具体的意象。关于幻想的本身,在后面我还要另论。这里我只将他影响或受影响于词曲的音节者讲一讲。音节繁促则词句必短简,词句短简则无以载浓丽繁密而且具体的意象。——这便是在词曲的音节之势力范围里,意象之所以不能发展的根由。词句短简,便不能不只将一个意思的模样略略地勾勒一下,至于那些枝枝叶叶的装饰同雕镂,都得牺牲了。因为这样《冬夜》所呈于我们的心眼之前的图画不是些——
疏疏的星,
疏疏的树林,
疏疏外,疏疏的灯。
同——
几笔淡淡的老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