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二十九 报恩解危(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铃木崎朝邵居同瞪眼吼道:“八嘎牙路(日语发音“混蛋”之意)!你的,对大日本皇军,出言不逊!”邵居同耸耸肩,两手一摊,作出无奈的样子说道:“我也没说你们皇军不、不好,可是我们中国人常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杨子千见二人争竞上了,忙两手一捂肚子,对邵居同说:“哎哟我这肚子受凉,先去解个手,回头买你面包。”言间弓着腰,小步快行往旁边小树林而去。几个端着大枪的日本兵看看杨子千看看铃木崎,不知如何是好。铃木崎跟邵居同争讲几句,见杨子千离开,赶忙拔出手枪带日本兵追过去,追至树丛后边,发现没了人影,四处看一看,朝对面的街巷追去。

杨子千跑进街巷,听着身后日本兵杂沓的脚步声,不由得腿上加力,疾奔如飞。前边一个拐弯,别无选择拐了进去,一看却是个死胡同,迎面笔直立着一堵高墙,墙头架了铁丝网,想出去根本不可能。胡同两边是两个院墙,外观相似,砖石结构,高约丈余。杨子千听着追赶声越来越近,日本兵一旦拐过弯来,或被抓捕或被枪杀,别无他路,危急之下抬头瞅准东边院墙墙头一溜不到二指宽的青砖浅檐,纵身跃起,两手手指死死抓住砖檐,两脚蹬住墙面,手臂腿脚同时发力,噌地一下上了墙头,顾不得墙内情形,纵身跳下。几乎同时,日本兵拐进胡同,一片叽里呱啦喊叫声。

杨子千跳下墙头一瞬之时,猛然发现正下方地上一人正坐凳读书,赶忙出手推一下院墙,身体偏出落地,紧贴那人身前蹲在地上,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那人吓得张嘴要叫,杨子千伸手捂住其口,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得瞪圆了眼睛,院里坐着的这人不是别个,却是当年杨子千和梁大胆救过的鄂大小姐!

原来鄂大小姐真名叫鄂绍琪,在青岛做过播音员,被林荣斋看上,成为情人。这次林荣斋来刘公岛伪海军要港司令部日军辅导部任职,看表面官职,他是在海军中将官衔的鲍一民司令之下,而实际上,他才是真正控制刘公岛之人,鲍一民要听他指挥。为了让伪海军和日军能够和睦相处,首先要拉住鲍一民同心共力,经过一番筹划,他想到用上鄂绍琪这步棋,于是将鄂绍琪弄来刘公岛,推荐给鲍一民做文化工作。而鲍一民一见到三十岁出头风情万种的鄂大小姐,顿时心猿意马,揣测到林荣斋之用意,于是顺水推舟留下鄂绍琪,安排她为司令部文化课课长。而鄂绍琪只拿课长薪金,对部队未进行任何文化教育。鄂绍琪还有一职是海军子弟学校校长,刘公岛上这所海军子弟学校,是专为伪军官的子弟受中小学教育而设立。士兵没有妻室,谈不上子女,个别士兵有弟弟妹妹也在此上学。鄂绍琪不光是伪海军华北要港司令部文化课课长,兼任海军子弟学校校长,还有个特殊职务,也是鲍一民精心安排的,那就是兼任鲍一民的家庭教师,且以教育孩子方便为由,住在鲍一民家里。她到学校时衣着整洁,朴素大方,俨然是一位教师,但回到鲍家便浓妆艳抹,打扮得妖里妖气。鲍一民老婆颇是看不惯,心里吃醋却不敢发泄。大家都明白鄂绍琪就是鲍一民小老婆,鲍一民去青岛、上海、南京等地总要带上这位美女课长,其用意不言自明。林荣斋这步棋走得很是聪明,对自己已不再新鲜的鄂绍琪,成功绑住了鲍一民,密切了日军与伪海军的关系,还能掌握伪海军之情报,实在是一举多得。

杨子千一手捂着鄂绍琪的嘴,一手指指墙外,示意不要说话。墙外日军哇啦一阵子,就听铃木崎说:“西院二人,东院三人,入户的搜查!”便听西院院门响起拍打声。鄂绍琪一把扯开杨子千捂她嘴的手,急急说道:“我认得出你,不管因为啥,你救过我一次,我今天还给你,日后不再相欠。这里是鲍司令府邸,今天家中无人,你从正厅一直到后院,东北角有个小木门,你开门出去,有小路往东,可到东疃,赶快!”两人忽地起身,鄂绍琪让杨子千进了正厅门,然后带上门。

这时外面响起拍门声,她快步回到墙根捡起掉落地上的《红楼梦》,端着书来到院门口,拉开院门。门口站着铃木崎和两个日本兵。鄂绍琪一看端着枪的日本兵,作出惊恐状,把书抱在胸前,朝铃木崎问道:“你们干什么?”

铃木崎自然认识鄂大小姐,而且对林荣斋大佐与她的非常关系更是心知肚明,眼下这女人又成鲍一民的姘头,得罪不起,于是笑笑说:“鄂课长的原谅,刚才我的追击逃犯,追到墙外逃犯不见了的,东西两院是逃犯可去之处。为了鲍司令家人之安全,特地登门查找,请告知司令夫人。”

鄂绍琪一听说道:“找鲍司令,去司令部;找鲍夫人去龙王庙。今天鲍府只我一人在家,根本没有什么逃犯。”铃木崎又笑笑说:“逃犯大大的狡猾,他的会不让你看见。”鄂绍琪哼一声说:“我就在院子里读书,逃犯就是插了翅膀,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铃木崎有些着急,正色道:“我们的执行公务,鄂课长的还请配合,别耽误抓捕逃犯。”鄂绍琪问:“你们想进去?”铃木崎一挺胸:“骚嘎!(日语そうか,“是啊”之意)”

鄂绍琪微微一笑,说:“今天若是司令在家,卫兵会告诉你可不可以进去;今天若是夫人在家,勤务兵会告诉你可不可以进去。可今天只有我在家里,那我告诉你,这个家没有来过什么逃犯,外人谁也不得进去!想进去,那就在门口等司令或夫人回来。”铃木崎吃了闭门羹,面色一沉,似有怒意,少顷却又恢复常态,咬咬牙,说道:“好的,既然鄂课长说没有逃犯来过,那就大大的好,不打扰了。”朝两个日本兵一挥手,“开路一马斯!”(日语“回去吧”)两个日本兵收枪立正转身,随铃木崎离去。

杨子千离开鲍一民家后院,顺路向东,回到扈破浪家。扈破浪闻听此事,说道:“这个独耳狼凶狠残忍,狡猾多端,无恶不作,我们躲着点儿好。走,我马上送你出岛。”杨子千说:“好,岛上的事就交给你和连兄,我回去跟王冰汇报情况,安排接收废旧钢铁事宜。”扈破浪摇了快船,送杨子千回去。行将半个钟头,抵南岸,靠泊沟北村。

而此时岛内东疃,铃木崎的巡逻小队,正挨家挨户查找所谓逃犯,闹得鸡犬不宁。查来查去,自是一无所获,铃木崎在鄂绍琪那里憋了一口气,在东疃折腾半天又上了一股火,心下愤懑不已。行至村东南史大爷家时,正遇史大爷摇船归来,船舱里放着勒到的四条大黄花和一些小鱼,铃木崎想花一条鱼的钱拿走四条鱼,史大爷不干,双方发生撕扯争夺,铃木崎一怒之下,挥起枪托打在史大爷头上,史大爷血流满面,跌倒在地。有村人见状上前理论,铃木崎用手枪指着村人,逃离而去。

中午连城来到扈破浪家,扈破浪送杨子千已归,正有几个村人聚在这里,谈论着史大爷被独耳狼铃木崎打伤之事,大家义愤填膺,要组织人去找铃木崎算账。连城听了大家意见,说道:“这个独耳狼,凶狠毒辣,又会点功夫,大家不可妄动。若是贸然去找他理论,双方急起来,他动起刀枪,我们会吃亏更大,日本人对他也不会怎样。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扈破浪说道:“连兄弟说得对,这事我们不能不管,但也不能莽撞行事,是要想个办法。大家先回家琢磨琢磨,下午再凑一起定夺。”大伙儿各自散去。

只剩下扈连二人,扈破浪把杨子千之事说给连城听,说道:“这个独耳狼,欺男霸女,真是一只狼!让他继续这般胡作非为,东疃百姓都要跟着受难。要不想法干掉他!”连城沉默一会儿,说道:“这只狼迟早要把他干掉,可眼下还不是时候。不过让他一直这样在岛上横行,也是一害。”稍顿又说,“我们可以利用史大爷这事,多组织乡亲到要港司令部,找鲍一民请愿,要求惩处铃木崎。日军辅导部与要港司令部相距甚近,我们大量人员聚集,自然也会惊动林荣斋,到时他们为了安抚众人挽回颜面,应当会对铃木崎作出惩处,而且日本人的嚣张气焰也会有所收敛。具体到时看情况再说。”扈破浪听了觉得在理,决定下午跟村人再议,共定大计。

第二天早上,要港司令部里,中将司令鲍一民跷着二郎腿,趄在软软的皮沙发上,两眼微闭,情绪不佳。他干这个要港司令以来,几乎未遇到过烦心事,可谓事事顺心如意,他自觉得他的人生是中间挫折两头顺。1930年前毕业于葫芦岛航警学校一期,攻航海专业。所谓航海学校,即海军军官学校。初办校时,张作霖为了不刺激日本人,故用了航警学校之名。三十年代初,鲍一民在青岛的东北舰队某巡洋舰上任副航海官一职。1931年春,青岛海军发动了崂山事变,“海圻”“海琛”“肇和”“镇海”四舰舰长将舰队司令沈鸿烈扣押在崂山下清宫,要求准许海军接管山东半岛几个沿海城市的行政权。当时鲍一民等青年军官因救沈鸿烈有功而擢升,成为东北系海军里的活跃人物。抗战前,蒋介石控制了东北海军,将东北海军改编为国民政府海军部的第三舰队。抗战开始时,鲍一民任第三舰队参谋,后任教导队大队长。七七事变后,蒋介石采取消极抗战的误国政策,陆海空军狼狈逃窜。第三舰队舰船奉命拆下舰炮或卸下炮栓,将舰沉入海底、江底,组成长江阻塞线。海军官兵都变成了陆战队。当时南下的第三舰队,改为长江要塞守备司令部,下辖三个总队,鲍一民任第一总队上校队长,该队是由教导队的两个大队改编的,驻守马当。1938年6月,日寇进犯马当时,鲍一民在马当阻击日寇。仗打得激烈残酷,鲍一民的第一总队亡六百余人,伤百余人,日寇伤亡也很惨重,但在日寇的不断冲击下,鲍一民残部败退下来,在撤退中几乎丢了命。他的警卫员王巾和,绰号王二虎,因在战斗中救过他的命,成了他的心腹。马当战役后,蒋介石追究失败之责,要拿鲍一民问罪,鲍一民闻讯偷偷潜逃香港。1937年冬,日本帝国主义对南京国民政府展开政治诱降活动,翌年12月,大汉奸汪精卫投敌后,于1940年3月20日,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号召重庆政府军政人员回南京报到。在日寇军事压力和政治诱降的形势下,汪精卫提出“曲线救国”的反动谬论,大批国民党高级将领陆续投敌,原国民党海军一些对抗战失去信心的高级将领纷纷投敌,并带领一大批海军的校尉官投敌。鲍一民这时也带着他的亲信王二虎等人投敌了。

鲍一民原是曾任葫芦岛航警学校校长凌霄的学生,姜西园的部下,其投敌后,成了中将要港司令,与凌霄、姜西园平起平坐。鲍一民善交际,对上极尽阿谀奉承之能,对下也有一套拉拢的手段。其手下班子,多数是跟他一起投敌的国民党海军官佐,都是他的老部下。他走到哪儿,这个班子就跟到哪儿。这些人为鲍掌管着财务、军需、给养、医疗、军械、燃料等大权,替鲍出力,唯鲍的命令是从。刘公岛伪海军中,占优势的是东北系,因为鲍是东北人,又是东北海军中的活跃人物,他有一定的影响力,号召力,所以其老部下,跟随投敌者中东北人不少。再加上裙带关系,他们任用的人大部是东北人,不管有能力无能力,只要沾亲带故投靠而来,都能弄个官当当。像鲍一民的妹夫王桂森,因烂了眼圈,看人讲话总是眼一眨一眨的,因此绰号“王瞎子”,无甚能力,曾担任过练兵少校副官,因太无能被调离。鲍一民的原警卫员王巾和,为人粗野残忍,生活糜烂,毫不懂海军专业,就因为在马当战役救过鲍一民的命,而被连续提升,当上了伪威海卫基地队司令部的少校副官。在刘公岛各单位的主要领导,几乎都是由东北系的人掌权。其次有少数鲁系、闽系海军军官,穷困潦倒,胸无大志,走投无路,借老部下的名义,投靠到鲍一民的名下,这些大都是尉级军官。所以说鲍一民能够任职刘公岛,是他最愉快的事情,高升的官衔,顺从的下属,生活上的恣意,尤其是林荣斋送给他的美女鄂绍琪,让他享受到另一番美妙。而他眼下的心情不爽,正跟鄂绍琪有关。

原来昨天回家,鄂绍琪痛哭流涕跟他诉苦,说那个专害女人的花痴铃木崎,得知她一人在家,竟要硬闯入门,欲行不义。鄂绍琪告这一状自有目的,她知道铃木崎上门之事鲍一民必会知晓,若是隐瞒不报,鲍一民会对她生疑,报了,则要有事由搪塞。无奈之下只得薅住铃木崎花痴之事,糊弄鲍一民。岂知鲍一民对女人颇是在意,尤其像鄂绍琪这样迷了心窍的,只觉得是自己独享的美味,别人闻闻味都不可,更别说居然想上门抢食。于是为此事忧心忡忡,闷闷不乐。

正当此时,窗外传来嘈杂人声。他仍旧微闭着眼低声问了句:“外面咋回事?”勤务兵把烧制好的咖啡放到他身前的茶几上,小声说道:“听说是东疃老百姓请愿。”鲍一民一激灵睁开眼:“向谁请愿?请什么愿?”勤务兵道:“向司令您请愿。好像是太君打了人……”鲍一民忽地起身,走到窗前,看到窗外离司令部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人,有百人之多,都在喊着:“惩处打人犯,请鲍司令做主!”等口号。

这时门口传来报告声,转回身,副官长王静之中校走进来。鲍一民着急地问:“王副官,外面怎么回事?”王静之回道:“报告司令,昨天日军辅导部少尉辅导官铃木崎带队巡逻时,无理争抢东疃史姓老人渔货,并用枪托击打老人头部,造成重伤,老人至今昏迷不醒,百余村人抬着老人来向司令请愿,要求惩处铃木崎。”

鲍一民一听又是铃木崎惹的祸,顿生气愤,提高声音说道:“这个铃木崎,到处惹祸,实当严惩!”王静之道:“司令所言极是。这个铃木崎,外号独耳狼,做的坏事数不胜数,据说强拿东疃渔民鱼虾海货数以百计,拖欠面包房款项也是二三十次,还听说他得了花痴,见着个模样好的女人就啥也不顾……”

鲍一民心里像被插了一刀,怒道:“这岂不是倭寇之恶行?!”王静之指指窗外不远处日军辅导部二层小楼,低声说:“司令莫要高声。”鲍一民也看一眼小楼,又说:“这是日本官兵惹的事,他们不找日本人请愿,找我请的哪门子愿?”

王静之道:“他们说,刘公岛是中国人的岛,请愿当然要向中国人请愿,日本人算个啥。”鲍一民听了哑口无言,叹一口气说:“老百姓说得有道理,咱们是中国人,要为老百姓多行善举。你去代我回复:一、受伤老人立即送我海军医院,免费治愈。二、请愿人员请返回各家,安心劳作,不出三日,鲍某当给予答复。”王静之依令而去。

请愿百姓被王静之安抚回去,鲍一民急忙去日本辅导部,找林荣斋商量此事。鲍一民将铃木崎对鄂绍琪欲行不轨及抢夺百姓物品打伤无辜老人等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林荣斋很是生气,当即命令关铃木崎一个月禁闭,扣发三个月薪饷赔偿受伤老人,然后改做内务事务,不经批准不得随意上街,更不得私自去往东疃或子弟学校。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