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雨潇潇沈氏园(第2页)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禅龛一炷香。
“河阳”一词,借潘岳悼亡比喻对唐婉的怀念。最后说,如今人天永隔,无缘重见,只能心香一炷,遥遥默祷了。七年后,又一次去游沈园,怀着更沉痛的感情,写下了两首七绝: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诗人感叹韶光难再,四十载倏忽飞逝,回思既往,益增唏嘘。八十一岁这年,他梦游沈园,醒后又写了两首七绝: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倍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仍锁壁间尘。
如诗如画,亦梦亦真。此时,陆游已届风烛残年,知道自己亦将不久于人世。但老怀难忘,仍然钟情于这位无辜被弃、郁郁早逝的妻子。对于美好的事物,人们总是无限追恋的。当残酷的现实扯碎了希望之网时,痛苦的回忆便成了最好的慰藉。第二年秋天,他又写了一首七绝:
城南亭榭锁闲房,孤鹤归飞只自伤。
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拂颓墙?
直到八十四岁高龄,他在《春游》诗中还写道: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幽梦匆匆”,追叹他们夫妇美满生活的短暂;“美人作土”是说唐婉已经死去50余年。不久,诗翁也辞别了人世。
犹如春蚕作茧,千丈万丈游丝全都环绕着一个主体;犹如峡谷飞泉,千年万年永不停歇地向外喷流。爱情竟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历数十年不变,着实令人感动。就一定意义来说,爱情同人生一样,也是一次性的。人的真诚的爱恋行为一旦发生,就会在心灵深处永存痕迹。这种唯一性的爱的破坏,很可能使尔后多次的爱恋相应地贬值。在这里,“一”大于“多”。对这种现象,我们应该提到爱的哲学高度加以反思,而不应用封建伦理观念进行解释。
陆游与唐婉的爱情生活,在吃人的礼教和封建宗法制度下,最终的结局注定是悲剧性的。因为爱情栖身的社会首先是一种现实,然后才是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无力摆脱失败的命运。但是,陆游与唐婉的感人诗章和美好的形象,却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