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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一长剑楚式剑是怎样炼成的之四(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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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争锋下的战术运筹,兵法谋略下的兵器运用,使战争不断升级,军备竞赛和武力扩张是常态,打仗和准备打仗是各国之要务,野蛮生长的武力把春秋战国拉上了疯狂的战车。

春秋的雨,战国的风,在塑造人们的价值观。社会环境的复杂,现实背景的压力,逼得各国在战与非战、与谁战、选边站队上做现实的选择。

人们忽然意识到,钝刀不能割肉,利器方能制胜。研制并使用更具杀伤力的武器,成为各国君王、将士、工匠的目标。时至今日,精确制导、核武、生化等先进的技术往往首先应用于制造杀人武器,这是人性的弱点、文明的怪胎。

赢得战争,不能没有长剑。

于是,领先的兵器成为追逐的目标和竞争的焦点。

兵器的水平,反映战争的烈度;武器的性能,决定战争的结果。战斗的利器是兵器,战场的利器是兵法,战士的利器是精神,战争的利器是资源,战略的利器是视野、格局、意志。寻找和抢占、垄断和控制铜矿资源,成为战争的一部分;提高冶炼技术,打造青铜兵器,提高作战能力,成为备战的一方面。春秋战国所有的目光,聚焦青铜器,产业链被拉长,战线在扩大。

武器的精良程度,取决于铜矿质量和铸造技术。尚在奴隶制社会经济繁荣期的西周,青铜冶炼制造工艺已经相当发达。公元前1046年的牧野一战,周武王将殷商的全部家当,包括青铜器物,连同工匠,打包运往宗周。周朝历代君王视青铜器物为国之大者、朝之至宝,第五代君王周穆王亲自领导和指挥对青铜器的设计制造,一改殷商之风,形成周朝特色,推动了青铜武器制造工艺的进步。

青铜剑,成为高悬天地之间的兵器之神。

神话传说中,蚩尤是剑的发明者。“葛卢之山发而出水,金从之,蚩尤受而制之,以为剑铠矛戟”,蚩尤因此成为受楚地先民崇拜、祭祀的战神。但他发明和使用的是石剑、玉剑,或者铜剑,不得而知。

剑是以冷兵器时代的“百兵之王”“兵之圣者”的身份登上擂台的。

剑身尖端为锋,两侧坡面为从、边刃为锷;剑体中间凸起部分为脊;剑脊与剑从合而为剑腊;剑柄为茎,茎有空心、实心之分,茎上的环为箍,剑茎末端为首,剑茎和剑身之间的护手为格,剑鞘为室。剑的用材及铸造,为历朝历代所重视,政之要事,国之要者,军之要务。

中华剑文化形成于商、成熟于周,融入了中华大文化。早期的剑有兵器功能,但作为礼器出现,更多的是用来自卫而不是攻击。佩剑的材质、形制、尺寸、雕饰等有讲究,是贵族身份的标识、礼乐制度的组成部分。家族身世、社会角色、等级地位、礼仪规格、审美时尚、形象气质,尽在一剑之中。不是什么人都能佩剑、什么场合都能随身携带,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剑、用得起好剑,不是所有人都能亮得出利剑、舞得出精彩。但在周朝礼崩乐坏之后,佩剑从宫廷、从上层、从贵族走向社会、走向大众、走向民间,呈泛滥之势,渐渐成为格斗、武攻、战争的武器和杀人的主要工具。

春秋剑,战国刀,历史在上演武戏。

一朝剑在手,意气如风发。攻如蛇行,舞若凤展,三尺剑写成千行诗;炽火冷淬,范铸怒打,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背负三尺青锋,足履万顷绿波,是男儿志、侠士风。赴国难,报恩仇,生死走天下;倚天剑,屠龙刀,豪气满乾坤。侠客义胆,仗剑闯天涯踏雪无痕;剑胆琴心,挂剑寄故友义重情深。剑啸西域万里云,刀伴易水千古客。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一藏三十年,屠蛟或当逢。宝剑在期待贵人,响剑在等待良辰。文有剑胆,人似剑直,志如剑刚,翩然一剑君子气;武有剑魂,夫似剑勇,指如剑利,凛然一剑英雄歌。

春秋模样谁裁出,战国恩怨怎了断?历史的浪潮总在淘洗一粒粒沉沙,打磨一个个问号。

人不离剑,剑不离人,人是游走的剑,剑是静肃的人。人剑合一,是一种境界、一种道。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四大刺客,他们是为阖闾上位扫除障碍而刺杀吴王僚的吴国侠客专诸,为吴王阖闾消除隐患而刺杀吴国太子庆忌的吴国勇士要离,为报严仲子知遇之恩而刺杀韩国宰相侠累的魏国刺客聂政,为解燕太子丹之危而刺杀秦王的卫国义士荆轲。他们是政治谋算“纸牌屋”的底牌,是恩怨相报“撒手锏”的暗器,潜伏谨小慎微,暗算险象环生,场面惊心动魄。剑壮剑客胆、义填义士膺,这几位侠勇剑客是人中之剑,明知必死无疑,慨然单刀赴义,他们的壮行义举和牺牲精神,为古代文化中的侠义思想和无畏精神打下了底色。

壮士难得,良剑难寻,良师更难得。再好的材质也需要经过高明铸剑师的冶炼。古代帝王对佩剑十分讲究,无不追逐天下利剑。《吕氏春秋》曰:“得十良剑,不若得一欧冶。”这个欧冶是传说中越国的著名铸剑师欧冶子,曾奉命为吴王、越王、楚王铸造过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龙渊、太阿、工布等名剑,这些旷世名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达到吹丝断发、削铁如泥的程度,时人形容其剑“手振拂扬,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欧冶子因而被尊为古代铸剑鼻祖,如今在一些地方还有欧冶铸剑池、试剑石、湛卢山等纪念地。青锋利剑刃含霜,中华智慧在发光。

传说当年欧冶子为楚国国君铸造龙渊、太阿、工布三把声震天下的名剑,有“陆斩犀兕,水截蛟龙”之力,惹得晋、郑两国为了争夺这几把剑而兴师攻楚,三年未攻,三年未解,楚君亲自执太阿剑登城作战,杀得晋、郑联军溃不成军。战国时期楚国的宋玉叹曰:“操是太阿戮一世,流血冲天,车不可以厉。”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腰间的佩剑正是那三把楚式名剑之一的太阿剑。《史记》借李斯之口对秦始皇说:“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至于这把名剑如何从楚王腰里到了秦皇腰里,不得而知,应该有一个漫长而惊心动魄的故事,历史在解谜。秦汉以后,历代皇帝更是搜罗天下名剑,束腰而佩,视若至宝。汉高祖刘邦佩的是赤霄宝剑,“三尺剑、一戎衣”是对他的形容;三国时期魏王曹操佩的是倚天青剑,平添几分英雄气。

英雄豪杰,不能没有长剑。

打造大国长剑、强国利器,乃国之大事。铸剑成为官方要务,是科技创新的重点,是第一生产力。先秦以来浩如烟海的科学、哲学、史学文献著述中,珍贝奇宝无数,审之如珠如玑。

《周礼·考工记》认为,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制造任何精良的器物,离不开这四大要素。关于天时、地气,古人认为,天有寒温之时,地有阴阳之气,郑国的刀、宋国的斧、鲁国的削、吴越之国的剑,离开当地制作就缺了地气,无法达到精良的程度。关于材质,古人认为,燕地的牛角、荆地的弓干、妢胡的箭杆、吴越的金锡,都是最优质的材料,古人发明了合金技术,通过实践与分析得到这样的结论,铜与锡比例不同,可以浇铸不同的器具,五比一可做钟鼎,四比一可做斧斤,三比一可做戈戟,二比一可做大刀,三比二可做削杀矢,一比一可做铜镜鉴燧等。关于工艺设计、工艺制作,古人认为,兵器的长度不能超过使用者身长的三倍,超过了不但不能用,还会自伤其身。一般的戈柲即戈柄长六尺六寸,用于战车的长矛达到三寻。佩剑宽度二寸半,两边的剑从宽度上各占一半。以剑腊的宽度作为手茎的周长,而手茎的长度在周长基础上增加一倍,而剑长是茎长的五倍,周朝的“一尺”相当于今天的二十三点一厘米,如此换算下来,一把长剑的长度为一百三十九点三厘米,为军中最高大威猛的将士所佩用。楚国对剑长有格外的讲究,目前先秦时期最长的剑正是出自楚地。

《荀子·强国》指出,青铜剑的制作工艺,要“刑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刑范正,指的是模具要平正,浇铸的方法要规范标准;金锡美,指的是铸造剑身的铜锡纯度要高,比例要得当;工冶巧,指的是冶炼过程的技术要精巧;火齐得,指的是铸造火候温度要控制精准。荀子认为,如果能做到这四条,精良之剑就铸成了。去除剑身表面的硬皮,磨砺开锋,可以很轻快地用来斩断绳索、切割铜器、宰杀牛马了。

《战国策》借赵国名将赵奢之口,对制剑技术有一番论述。赵奢认为,如果剑脊薄,则剑刃易卷;剑近刃处厚,则剑刃不可断物;如果具有剑脊厚、剑近刃处薄这两个特点,但剑头上缺乏剑环、剑柄、剑珥,只能握着剑刃去刺杀,如此,还没有刺到对手,自己握剑的手就已经断了。可见对剑的工艺非常讲究。

这些权威性、专业性古代文献,是官方秘笈,是各国的武备指南。当时铸剑名师欧冶子、干将、莫邪等还有自己的铸剑秘方,是今天我们学习古人智慧、经验的读本。

一剑阅尽商周色。商周色,霜晨月,月白风高夜。

天下没有不伤人的剑。一切利器都是围绕战争、针对生命的工具。孟子是站在战国的时空中、周王室的立场上说“春秋无义战”的,征伐出自诸侯,天下必乱。那些言无王室、心无王权、目无王法的战争,那些己所不欲、强加于人、贪婪膨胀、滥用暴力的战争,没有多少正义可言。倒是那些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保家卫国奋起反击,以正义压倒邪恶,以道义匡扶良知,以武力换取和平的战争;那些代表先进生产力和先进生产关系,有利于推动和平发展、融合发展、可持续发展,关切人类共同命运、代表人类进步方向的战争,并非都是不义之战。以暴抑暴,以暴止暴,永远是人类社会的法器。

道义之剑,是打开人类大门的钥匙。

利剑天地悬,是非千古事。道为器之根,器为道之用。义与不义,在道不在器,在人不在物。

长剑不语,历史在长河边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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