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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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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他在水里问我。我点点头,笑。

“下来泡泡?”他撩开一圈星星点点的浮萍,“这里不深,有石头站脚。”

太阳火烧火燎,我把衣服脱下来,穿裤衩,一个猛子刺到池塘中间,水里那只太阳散开了,变成很多金波纹。我试了试,踩不到水塘底。我一下子听见周围知了一浪一浪的鸣叫,人耳朵浸了水,听到的东西就不一样。

“一直没见你歇歇,老干活,你这人傻。”过强手罩额头,眼珠子显得更深了,笑嘻嘻看我。

我甩甩头上水珠,笑笑,四处找青蛙。

“你今天倒这般空?”过强咧开嘴,伸出红舌头在嘴唇上**,“不是说一号楼把午饭都扔出来了吗?”

“啊?”我吃了一惊。

“不是廖局长和施教练动手,是老婆子们翻脸了。楼上的说楼下的偷她们的菜,汤汤水水往楼下扔。楼下的把桌面掀了,也不吃,要黄老板自己去看。”过强笑得像只喝水猫,舌头吐出来,眉毛上下动。

“啥时候的事?”我轻声问他。

“也才一会儿工夫。我妈跑出来去找黄院长,路上告诉我的。”过强说,“你莫去!去了保不准拿你当出气筒!”

我想了想,也对,关我屁事。我纵身起来,又往池塘中心扎一个猛子,这次我潜下去摸到了池底的软泥,手一伸,有个东西怪怪的,我顺手捞起来。

我背对过强看手里东西,那上头糊了点青苔和泥巴,模模糊糊像个竹筒,不过比通常的竹筒子沉得多,我洗了洗上头泥苔,竹面上刷过清漆,是人家用过扔掉的。

过强拿过去颠来倒去看了看,往草地上一扔,说:“你小心脚,我看见有个老东西老来放生,青鱼也放,黄鳝也放,有一回还放个巴西龟,那东西可吃肉咬人的!妈的,这些老不死,说不准哪天偷偷放鳄鱼呢!”

我游到他脚下大石块上,并肩靠在一起歇歇。水宛如透明的凉气,把我们从暑热里分隔出来。进养老院以来,我第一次舒舒服服透口气,有一点回到山里的感觉。过强说得多,我只嗯嗯哈哈。不过,我觉得可以和他说说话,我很久没说话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脱口而出。

“三年多了。”过强说,“有什么事可以问我。要办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忙。”

“嗯。”我点头。

“要不要买点便宜货?吃喝拉撒的东西都有。”他笑眯眯望着我。

我不明白,只是看看他。

“这里老头老太有个黑市。”过强跟我解释,“东西比上街买便宜。”

我们爬上岸,湿淋淋穿了衣服,我把竹筒子拾在手里,跟上过强,去逛他吹得天花乱坠的黑市。他说,那里有吃的用的,还有好玩儿的。

原来他并不往三号楼、四号楼去,我们一前一后走近二号楼,顺底楼往前走到底,过强在落底一间房门上敲敲,算打招呼:“唐阿姨,我找点东西。”

一个圆脸盘女人哎一声探出头来,我看她一只眼睛是假的,还有一只眼好奇地挖了我一眼。只听她小声问过强:“怎么乱带人来?”

过强把我扯进去,拍我肩膀:“驾牛是我兄弟,再说,他是哑巴。”

那看上去不怎么老的女人又看我一眼,笑了,眼角跑出许多纹路来:“小兄弟来了有一阵子了?开始缺东西了吧?放心,唐阿姨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给你好价钱!”

“要什么?”她问我。

“带我们看看你的店呗!”过强央求她,“又不告诉老李!”

“嘁!”唐阿姨一声冷笑,“告诉老李又怎么样?人人头顶贵人罩,他敢动我?”女人说着,一扭腰肢,从铁床架上摘串钥匙,跑出来领我们一拐弯,有个不起眼的拐角楼梯,跑下去是二号楼地下储物间,黑咕隆咚,扑来湿气和霉味。她啪嗒拉了灯绳,洒一头黄光,打开一个顶天立地的木柜。

柜子里头整理得好,真是样样有:

迎着眼睛花花绿绿都是吃的东西,有那种搁纸碗里气味难闻的面,有薯片、饼干、巧克力、牛肉干、奶粉、蜂蜜、酱菜坛子和辣酱什么的;底下两大排是酒,有泸州老窖、剑南春、口子窖和二锅头各种白酒,也有描着外国字的红酒和五颜六色的啤酒;再下头是香烟,花花绿绿我也看不明白,堆了好几排。我往下看,又是些肥皂、洗衣粉、纸尿布、扁马桶和劳防手套之类。回过眼睛看最上头,竟然一整排电炉子和热得快!……

“要啥?”唐阿姨斜着只懒洋洋又有点气愤愤的长条眼,那只假眼怔怔地自顾自直视前方,她像看着我,又像没看我,“来条烟,还是酒?”

过强看看我,又看看唐阿姨,他有点急慌慌地说:“给我两包牡丹。”

唐阿姨不理他,只等我吭声,我指指那排电炉子,唐阿姨独眼越瞪越大,我又指指一双劳防手套,我就要这个。

“那个,”过强脸上有点挂不住的样子,他羞答答问唐阿姨,“有啥新碟片?”

唐阿姨咧嘴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和黄黑色牙垢:“一个个狗崽子都不学好,来一次,买点针头线,舍不得花钱,问碟片倒起劲!”

我们慢慢逛出二号楼,过强打开烟盒,递给我一支牡丹,我放在耳朵背上。过强问:“下午没事?去我房里看碟片,还是找点别的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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