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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回首乡关归路难 脉脉此情同谁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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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蓉朝夫君怨道:“金兀术被困,你叹个什么?”

李迒温柔地看了看妻子,面转激愤:“金元帅左监军完颜昌接应金兀术渡江,辗转于扬州、真州,皆被宋军水师阻扼。眼见十万金军就要困死在黄天**,一个无耻的内奸为了重赏,指点金兀术在年久淤塞的旧河道老鹤嘴,挖了条二十余里长的大渠,直通秦淮河,使金兀术出了长江摆脱了韩帅水军的包围。金兀术登岸后向建康奔逃,在牛头山遭遇岳家军截击,伤亡惨重。岳飞打退了金兀术,且把从秦淮河往长江的路也堵上了,又乘胜收复了建康。”

李清照满脸红潮,赞赏道:“这个岳飞,果真是英勇过人,国之栋梁!”

木易面色冷凛道:“岳飞自脱离杜充,便成为散兵游勇,带着岳家军几千人苦苦转战,没有军粮,忍饥挨饿也不扰民。岳家军到处追击金骑,驻扎在广德后,各地爱国土豪、乡绅纷纷资助粮草。岳家军备足军粮后开往建康城,驻扎在建康城南清水亭,以百人敢死队,日夜骚扰建康城里的金军,金兵伤亡惨重,横尸遍地。接着又扎营牛头山,令金军闻风丧胆。”

李迒满面愠色:“金兀术狗贼被韩元帅和岳飞逼得无路可走,只有逃回黄天**,眼见就要全军覆灭,便故伎重施,将赏额加高。又一个王姓内奸向他献计,他便把大船改造成机动灵活的小船,待无风时出动前进,将小船上蒙了防火的泥土,将火箭射向我军连在一起的大帆船,大船着火,行驶困难,我军被烧死、淹死很多。金兀术乘着小快船逃出了黄天**。”

李迒讲得义愤填膺,众人听得心潮激**,不住地叹息,直道内奸可恶,此仗败得可惜。

一位面色清瘦的义士道:“岳飞大战牛头山,梁红玉击鼓战金山,韩元帅以八千水师困住十万金军。此仗虽未全胜,却也使金兀术吓破了胆,管保他从此不敢渡江!”

李清照脸上红潮未消,颔首道:“说得不错!这一仗,或为我大宋半壁江山换来了转机。”转面绿杏,“温酒伺候,今夜,我等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众人一起笑道,一时,满屋的欢声笑语绕梁不绝。

忽一士卒来报:“启禀李大人,官家三日后起驾越州,谕令各处侍卫、兵营、家眷准备妥当,不得有误。”

夏风习习,蝉在树上高叫低鸣。赵构的车辇被长长的队伍簇拥着,在越州城南门外的便桥前缓缓停下。风拂着车帷,发出细碎的声响。金兀术渡江北退及江南各地、各路金兵撤走的消息纷纷传至,令赵构欢喜。虽是长途跋涉,他却不觉得累,满面春风,轻轻揽着吴婉仪,温情脉脉道:“芍芬,可是累了?”

车辇内光线略暗,吴婉仪花钗翟衣,婉丽可人,只是一路颠簸,面色有些苍白,她虽在笑着,声音却有些低弱:“皇上不累,妾便不会觉累。”

其时,炎炎的阳光自新装的白石桥栏上倾泻,桥下曲水流觞,荷叶田田,映日荷花别样艳红。越州的接驾队伍排列有序,高声唱喏、跪礼、鞠躬、寒暄,仪仗严整。

接驾的领头人是越州留守,正是李唐的同窗学友。他率领文武官员,自辰时起就出城候在桥头。赵构与他无甚交往,便叫李唐上前搭话。同窗乱后重逢,执手相望,泪湿衣襟。

当日出得狼狈,今日入得风光,完全两样。越州的百官引御驾由南门入城,方进入城门,便闻城中欢声雷动锣鼓喧天,宽阔的街道两侧,诸臣、命妇、百姓齐齐跪倒,山呼万岁。李清照和颜蓉的马车处于后部,并不引人注目。

浩**的队伍中,除赵构、吴婉仪、张婕妤裘冕、翟衣,余者冠服一概从简。颜蓉身着绛红色礼服,织锦帔帛自臂弯垂到膝盖以下。李清照择了一件中规中矩的淡紫色礼服,以同色织锦帔帛系于颈中,看起来优雅别致。

阳光有些炽烈,身上已是微汗。李清照轻轻掀起车帘,霞光颇为耀眼,举目处皆是人山人海,欢声雷动。百姓们衣履破旧,欢喜的面容下分明隐着伤痛和憔悴,身后是琳琅满目的店铺、作坊。欢庆的军队阵容强大,士卒们莫不欣喜、激动。

从军为的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今儿如此真切、如此真实地迎来了大宋皇帝,尽管军中的升职难乎其难,千回百折,甚至是空中楼阁,但许多人还是心存希冀——自家的祖坟是否要冒青烟了?

自太祖开国而来,越州百姓从未见识过兵祸;也正因这百年盛世的局面,大宋精髓骨脉早已植入天下万民之心,如此炽烈的皈依之情,绝非任何外族侵略者可以想象和企及。

胜利来之不易,李清照面对欢迎的队伍思绪翩跹:去年秋天,挞懒率主力围攻楚州。楚州知府赵立全家被金人杀害,他仇视金人,谈之切齿,他善于骑射,不喜声色财利,但讲忠义二字。金军攻城,他便命守军拆毁废弃房屋,在城下点燃成火池。待金军登城,以铁钩钩断云梯,将人钩坠火池。金骑列阵逼城,他以鹅车、洞子、楼座、牛皮毡包漫攻。守军以撞竿、抵定,钩取洞子上皮毡、坠石摧击,以弓弩箭射,至贼退去。

李清照知道,楚州为农作物生产基地,常年运往淮南诸地,失去楚州,天下必危!自从去年八月至今,挞懒的敢死队数十次突击攻城,均被赵立的守军杀尽,挞懒无奈撤军。

初闻此事,她数日寝食不安,若是国家多些赵立这样的人,可有江南数地的接连沦陷?

不要埋怨旁人,她李清照身为大宋贵胄,可为国家做了什么?仔细想来,自己跟着御驾的目的是进献金石,可这些天来竟是一无是处。若非有木易的义勇团跟着,还真是叫她万般汗颜!放眼处朗朗乾坤,壮丽社稷,殷殷子民。这样的大好河山怎可落入女真人之手!怎可默默湮灭于历史的浪潮之中!

她随着大宋皇帝逃亡,历尽艰险,终于归来!命运之神仿佛终于眷顾了大宋,将大宋王朝往光华万道处引领。只消年轻的皇帝励精图治,富民强兵,假以时日,兵发江北、两河,收复失地,绝不是梦!可为什么她此时却心怀沉沉,忧郁难释?

越州府衙前红毯铺地,玉阶上花卉簇拥。负责礼仪的少女手捧鲜花分列两旁,艳妆华服地立在花丛之中,似是花中的一群仙子。赵构、吴婉仪、张婕妤由宫娥太监扶着下了车辇,众人伏拜在地,山呼万岁,礼毕,迎进衙门。

吴婉仪、张婕妤左右依着赵构,倦目微闭,面色没了往日的红润,略嫌苍白。三人自南向北走过照壁、大门、仪门、大堂、二堂,进入内宅——三堂正厅。后面的一群宫娥、太监、侍卫、太医等,一一被引进耳房、配房、厢房、榜房、库房、科房,马匹由下人牵入马号。李清照及李迒一家则随着一群文武官员及其家眷,被引往别处的官邸、吏宅、别院。

赵构以越州府衙为行在,大赦天下,封赏内外官员,任赵立为楚州知府兼楚州、泗州、涟水军镇抚使,并于当日大宴群臣。午宴后携吴婉仪回到便殿,由宫娥伺候着换上常服,小憩后已是申时之末,窗口是一片火红的霞光。两人歪在炕上说着闲话,王继先不住地进来传事,这个要见,那个在等;这地灾情,那地匪情。赵构听得烦了,一甩袍袖道:“王公公,你就叫朕安生片刻好吗?什么事不能放在明天朝会上说?”

王继先揣摩着年轻皇帝励精图治的心思才来献殷勤的,要不然早一句话打发了那些内外朝臣,此时忙道:“奴才愚昧,望皇上恕罪!”跪礼,低头退出。

吴婉仪看着王继先的背影消失,方才慢声道:“皇上,朝政事大,不宜耽误。否则,岂不叫人家说道妾狐媚惑主?”

赵构随手拿起旁边小几上的团扇,在她头上敲了敲:“你啊你,整天叫朕读书、理政、纳谏、减税,一天到晚不停地说,啰嗦得像个老嬷嬷。这且不讲,后宫如今只有你和病恹恹的张婕妤,还总叫朕雨露均沾。这样的人若叫狐媚惑主,那妲己和褒姒就该叫千古贤后了!”

吴婉仪被说得红了脸,片刻,才低声道:“妾,妾害怕……”

看着她羞怯的样子,赵构便怜香惜玉起来,拉了她入怀,拍着她安慰道:“别怕,有朕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早有宫娥上了闽南来的新茶小龙团,并摆了苹果、贡梨、梅子、西瓜等水果。吴婉仪与赵构对坐,接过宫娥递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皱眉道:“太浓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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