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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 安得情怀似往时(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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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和绿杏等下人被关进都梁山半山腰的几间石室里,石墙上一灯如豆,墙根生着苔藓,蟑螂在石壁缝里爬来爬去。满屋阴暗潮湿,腐臭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们白天被带到隔壁的刑房,接受无休止的盘问、拷打。夜晚被送回来,伴着草铺单褥,冻得彻夜难眠。好则这些人似有顾忌,不想弄出人命,否则他们还能活着?

绿杏坐在草铺上,朝李清照靠了靠,低声道:“金人哪会这么熟悉宋语和楚州地形?他们来回盘问,说咱们在青州藏了什么宝贝。分明知晓夫人身份,也知老爷喜爱收藏……”

李清照稍稍一动就凌迟般的痛,目光呆滞道:“假扮金人?分明是熟悉金兵的人。”

绿杏甚是聪明,约略思索便道:“知道了!那些从北部边境逃难来的人,没法活了就变成流寇,和那些吃了败仗的宋军逃兵集在一起,组成个匪寇加强团,专干打劫的营生,在淮河北岸的山头建立了这个匪寇基地。这里是通往江南的水路必经之地,江北的官吏、商贾南逃必经这里。为什么这些匪寇盯上金石?还不是那些逃兵,只有他们知道老爷、夫人的家底,妄想大捞一笔。”

李清照一想来路被人盯梢便毛骨悚然:“莫非绘图指路那人便是匪寇派出绿杏忙点头道:“想想那人言行蹊跷。赵鼎明明告诉我们要小心镇江一带的水路,他却恐吓我们走旱路去扬州会被打劫。”

“还有夏雪,她怎么和匪寇混在一起?昨晚前来送饭。”李清照更是疑窦丛生,浑身困痛得要命,人生竟有如此难境。主仆们那晚被捉住塞进马车,蒙上眼睛堵上嘴,走过颠簸的山道,被塞进这鬼见愁的石屋里,日夜难透一丝光线。一日两餐,吃的是糙米团子和野菜。

“如今什么时辰了?”绿杏打着哈欠问。

“还未送来晚食,想必是酉时左右吧。”

“也不知木易叔叔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些金石如今在哪里?”

忽听石门吱轧轧作响,主仆们定睛望去,却见夏雪疾步进来,十万火急道:“快走,外面有车候着。”不待搭话,便用钥匙打开了内间的石屋,命那些下人快些出来。

李清照拉住夏雪,指指外面,夏雪便道:“我在酒菜里下药,解决了看守。快走!”

旷野里飞过一览无余的风,夜空里氤氲着恐怖之气。两辆马车拉着李清照主仆朝山下急奔,稍不小心就有翻车的危险。一群车夫在后面狂奔,虽然牢骚满腹,但也不思背叛,毕竟为了银子。

马车见路就走,直直地奔行了一夜,黎明时分,停在一个集镇前。李清照挑开车帘望望,街两旁的店铺早已开门,看看众人的衣裳俱是血迹斑斑,不由黯然。却见夏雪将事前准备的衣服分给众人,主仆们扰扰攘攘地换上,这才下车。

李清照想想金石尽失,一时万念俱灰,夏雪轻声安抚:“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小娘子安好,便是菩萨照拂。”指着前面的街道,“小娘子且在这里等等,待我去找一家干净的饭馆。”

李清照嘴唇崩着无数的血口,满怀歉意道:“我这里身无分文,实在连累你了。”

“你我主仆,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夏雪说着去了,片刻回来,领着众人去饭馆进食后,继续上路,朝洪泽湖方向走。按李清照的思维,从洪泽湖乘渡去江宁比较省力,之前也与赵真木易等人议过。

车轮滚滚,轧过一路秋叶衰草。残秋风冷,带着尖啸声朝往车帘里扑,冷得人止不住战栗。李清照牵着夏雪手道:“你夫妻逃难来此,遭遇打劫,刘六为救孩子,不幸罹难,你被匪寇劫持,成了他们的厨娘,才有咱主仆的这番相逢,时也,命也,运也。”

夏雪满面沧桑,想起夫君和儿子,甚是悲伤,声音沙哑道:“这些从河朔地区逃来的难民,被生活逼成流寇,遇上南逃的败兵便攀结起来,占山为王,势力遍布各地。早在海州,小娘子的车队被他们的眼线盯上。赵鼎接待小娘子,他们便打听出小娘子身家,要在乱世发一笔横财。那个绘图指路的人,正是他们的探子。这些人认为官府的人惧怕金人,因此扮作金兵。”

李清照苦笑道:“在海州丢的金石,难道也是他们行窃?”

绿杏心有不甘道:“夫人,可不可去楚州报官?”

“金人南侵,时局动乱,官府只顾筹划抗金,哪里顾得上剿匪?”李清照满怀感伤道。

木易、赵真在哪?在海州丢失的金石可能寻回?连行李、细软都丢了,她怎会如此窝囊?李清照自责自愧,自哀自怨。谁说痛到极致就是麻木?她痛到极致,却还是巨痛。

待到一行人抵达洪泽湖畔,夏雪辞别旧主,返回寻子。李清照无法阻拦,伤感地住进渡口附近的馨月客栈,服药疗伤。待了数日,赵真和十名护卫依着绿杏留下的海棠记号陆续聚齐,唯独不见了木易。李清照躺在白色床单的包裹里,脸色惨白道:“木易呢?怎么不见了?”

赵真愧疚道:“小人一直以为他跟着夫人……”顿了顿道,“他身手不凡,不会有事的。事前说过要在洪泽湖乘渡,他很快便会寻来。”

李清照心里盘着乱麻一团,叹息道:“耽误这些日子,都不知明诚会如何着急。金石丢失,我都无颜见他。”

赵真寻思片刻道:“楚州距此也不过两百多里,我想去一趟。”

绿杏拍手赞道:“看看赵鼎大人寻找金石可有眉目,这主意不错。”

李清照点头道:“好,速去速回!”

“夫人珍重!”赵真屈身一礼,带着两名护卫告辞。

李清照又派出一人去江宁汇报,余者日日出去寻找木易,日日乘兴而出败兴而归。这晚月色如银,洒满门廊。她由绿杏扶着散步,绿杏道:“赵真返回楚州寻找丢失的金石,也不知找到没?也不见书信回来。”

李清照轻叹道:“兵荒马乱的年月,驿递自然无法畅通。”

互听客栈老板娘在外面咋呼:“你是谁?你找谁?你这人怎么硬往里闯啊?”

李清照扭头,惊喜道:“木易兄弟!”看到他衣袍上的点点血迹,惊慌道,“你受伤了?”

“皮肉之伤,无妨。”木易言语短促,快步走近,行了平礼,随着李清照进入客房,诉说别后情状。李清照才知他被都梁山匪寇捉去,趁夜自断绳索,逃了出来。

绿杏悄悄找了一件护卫服进来,木易却拒绝沐浴更衣,请命带人上山剿匪,夺回金石。护卫们听说木易回来,片刻聚齐,齐声道:“我等愿随英雄上山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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