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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仓皇南逃何时休 笑渐不闻声渐悄(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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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很明白赵真的意思:金军正在攻打明州,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抗金力量。他们若接受了知州的款待,再于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几十名义士离开,似乎不够厚道。万一有人请求留下抗金,怎好推脱?

赵真还要说什么,被赶上来的木易截住,睖着眼道:“金贼正在攻打明州,你却只想着临危自保?夫人却是要抗金的!”

赵真不再说话,木易也识趣地退后几步,跟着赵鼎、李唐、李清照,朝州治方向走去。

李清照回头感激地看了木易一眼。她知道,木易一向鄙视官府,心里哪有什么明州和抗金?一言一行,皆是为了维护她而已。

这些年世事沧桑,木易算是她的知己,一向最知她心,知她为人处世,从不纠缠于小我,总是为了大我。因此,他才拿抗金对赵真说事。

回望来路,许多年的时光如水而逝,经历过命运跌宕,挫折艰险,忠诚背叛,人心都已衰老得不成样子,或利欲熏心,或看破红尘。明诚已逝,李迒变得杀伐果决,偏执的母亲、任性的婆母都已作古,唯木易仍是那副坚韧桀骜、拼死守护的模样,从来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偏移。这个人,是天生的守护者。

她将马缰收了一收,待木易走过来抱拳道:“木易兄弟,多谢你屡次相救。”

他依然保持原有的姿势,沉着的声音飘在空中:“我不想辜负我的姓氏。”

正月初二凌晨,金兵再至明州并加强攻势,分为十个纵队,轮番进攻,使用了鹅车、天桥、火车、冲车等多种攻具。张浚率领城中军民英勇奋战,前后与金兵交战二百余次。

张浚、赵鼎、杨沂中、田师中、赵密、木易、邹渊、邹润等与敌死战,又得李质所部舟师,知州刘洪道领州兵相助,大败金兵,杀数千人,截辎重数千。金军连夜逃回余姚县,阿里蒲卢浑向驻扎在越州的金兀术求援。

与此同时,隆祐太后、王美艳一行逃往洪州。金将拔离速率部追击隆祐太后,一路攻破黄州、大冶,在各城劫掠一空,直逼洪州。洪州守将李谟、刘钰忙护着太后一路南逃至虔州。王仲端、王仲山兄弟二人开城降金,拔离速不费一兵一卒得了洪州,又包围潭州。潭州守臣向子湮与宗室赵聿之率众固守,二月初二城破,向子湮率部逃走,赵聿之自缢。金兵在潭州抢掠六日,屠城北归。

金兵分三路南下攻宋,一路由讹鲁朵统领攻关陕,欲由陕入川,包抄宋军后路。一路由拔离速统领攻江西,欲俘获隆祐太后。一路由金兀术、粘罕统领,欲突破江淮防线,擒获赵构。

正月初七,金兵再犯明州,张浚与刘洪道在城楼上遣兵迎击。寒风凛冽,城外是水泄不通的金国精锐重甲铁骑,仪仗整齐,旌旗猎猎,刀枪剑戟一派明光。然而,他们发起的一轮轮攻势,却一次次受阻于宋军的顽强抵抗。城墙下是凌乱的云梯、成堆的礌石、破碎的锦旗、受伤的战马、惨叫的将士。

彤云如血,旌旗弥漫,看看敌军死伤过半,号角渐弱,有偃旗息鼓之势,张浚命将士们死守,他与刘洪道迅速地下了城楼。

以夜色掩映,北门的吊桥悄悄放下。金军的探子刚一发现异动,顿时火把四起,杨沂中、田师中、赵密、木易、邹渊、邹润、李质率千万重甲骑士在前,义士等农民军在后,疾如闪电地朝金军突袭。

在漫漫的无垠沃野,在葱蓊的莽莽丛林,在崎岖的蜿蜒路道,在无际的丽水沙海,到处都是战士的嘶吼和染血的武器。勇士们披着战甲,在每一个地方浴血奋战。妇女们也着了男装,拿着武器,为保家卫国舍生忘死。

广阔的江南水乡,平原,高岗,沙滩,阔水,到处被血淋淋的尸骸铺满。厮杀仍在继续,残酷仍在上演,空气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潮湿、冰冷、绝望、死寂。

金军过江以来节节胜利,从未遇到这样强悍和不要命的宋军,如出山猛虎,如过江蛟龙。可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毕竟又不比宋军熟悉地形。或是天意保宋,金军抵挡不住这样强势的进攻,很快仓皇败逃,身后箭如急雨,他们慌不择路,坠落田间被马踏死、拥挤间落水溺亡的不计其数。

坐守城池的张浚、赵鼎、刘洪道很快得报,率一大队宋军火速追击。

到处是猎猎的战旗,到处是雄壮的战歌。一些人浑身是血倒在马下,眼睛却没有闭上,还在凝神聚力,挥刀砍向金人的马蹄。一些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血脉却仍在滚烫地涌动,崇尚自由的心脏还没有停止轻搏。他们将自己的尸体化作艳丽的花,盛开在故国的每一寸土地;将热血化作炽热的泪,浇灌着帝国的每一朵鲜花;用毕生的奋斗,诠释着对这片神圣土地的厚爱和忠诚!

所幸金人对通往余姚的道路、山水有些熟悉,才不至于全军覆没,在夜色掩映下,渐渐将追击的宋军抛至身后。

明州之捷,歼敌数千,是宋廷南渡以来第一大胜,其激励士气的作用,不可低估。正如南宋赵甡之《遗史)云:“张浚忠义奋发,开门迎敌,以挫其锐……”

正月初八,窜退余姚的金兵由金兀术亲自率领,再至明州,由阿里蒲卢浑前驱进攻,声势甚盛。张浚、赵鼎、杨沂中、田师中、赵密、木易、邹渊、邹润、李质等人率重甲骑士、义士队伍,在城外迎战,与金兀术部战到天黑,未得便宜的金兵退守余姚。

此时,赵构的御舟漂移在温州水域,得到张浚捷报,方敢移舟近岸,泊在台州境内的章安镇。

明州州治西院的兵营里,伤员的呻吟划破了夜色的宁静。月光转过高高的红墙,洒在高阔森凉的院子里。院子里搭了帐篷遮蔽风霜,李清照、绿杏混在妇孺堆里,忙着给伤员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孙玉夫抱着小白兔蹲在一旁看稀奇,纵然受了惊吓依然坚持。赵士程跟着李清照、绿杏,拿伤药、递绷带,细致又专注。救护伤员的队伍里有很多都是赵婉派来的丫鬟、仆妇,她们从鄞县东钱湖赶来,力争成为忠君报国的表率。战争当前,每一个人都当数个人用。前几天赵婉亲自带队,后因崴了脚在家里歇着。

伤员们此起彼伏的号叫,和着医护人员的嘈杂声,院里片刻也难安静。绿杏包扎好一个伤兵的胳膊,看着那伤兵痛得龇牙咧嘴,温声安慰几句,又悄悄问旁边的李清照道:“大过年的,官家他们去了哪里?”

李清照闷声道:“有探马回报,在台州一带。御舟漂移在台州一带的海上,一直不敢登陆。众后宫都在船上过年,一个个郁郁寡欢。唯有那吴才人甚识大体,唯恐有伤圣躬,每日里吟诗觅句,为官家消愁解闷。”

绿杏又问:“金人连吃败仗,会放弃攻打明州吗?”

李清照摇头道:“金兀术曾被阻在江北多日,他有放弃吗?”

绿杏凑近李清照,低声道:“听说张浚上奏官家,请他退回明州,以长军民士气。官家却嫌明州靠近余姚,谕旨张浚率众退入温州台州,说温台一带水域广阔,利于抗金。”

李清照叹了口气道:“明州大捷,是朝廷南渡以来第一大胜,激励士气之意,不可低估。金军南渡以来,既有官军阻击,又有各路义军抵抗,后方空虚,战线漫长,扛不了多久,必会北撤。如果大宋放弃明州,就等于把将要到手的胜利果实拱手送人。如此一来,明州必失,金人气焰必会大增。”

院门微启,赵真猫着腰跑进来,在李清照耳边耳语两句。李清照站起来,却见木易、邹渊疾步走来,便引他们到院外僻静处说话。

木易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脸上被暗影覆盖,沉声道:“张浚以保驾名义,要连夜退往温台一带,子时动身,要大伙儿各自准备。”

邹渊骂道:“什么鸟皇帝,好好的明州硬要放弃,这不是便宜金兀术了嘛!老子今儿偏是不去,就在这儿守着。看他个鸟皇帝能奈我何!”

木易口风最紧,崇尚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偏是那邹渊畅所欲言,常被木易劝止,这会儿拍拍他肩道:“休要胡说,小心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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