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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秦时明月汉时关 望断斜阳人不见(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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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迟疑,李清照断然道:“将金石交给朝廷,我意已决。我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岂能输给小小金国?只要我大宋一息尚存,金石便不能便宜金人。明诚一生忠君爱国,必会含笑九泉!此去明州,山长水远,劳驾诸位英雄,实在不安。诸位如有其他打算的,悉听尊便,我赠送盘缠,永记相助之恩。山不转水转,待他日安定之时,必当厚报。”

众人鸦雀无声。李清照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沧桑、忧患的面孔,愧疚顿生。

自越州出发向明州行进,沿途都是江南水乡,吴越文化,千里马场,山辽水阔。在梦里浸**多年的草场、花香,就要一步步将人包围了!

熹微的晨光里,恐慌、辛苦、疲惫、怅惘等各种表情雕刻在流亡的百姓们脸上,又一次粉碎了李清照的江南梦想。她像是跌进万丈冰潭,满脸都是颓丧绝望。看到绿杏在前面骑马的背影,暗叹这小丫头不知不觉地长大了,身量窈窕,骑在马上的影子楚楚动人。

李清照一路南行,见到很多世家大族率着亲兵卫队向南逃亡,一望无际的人流如同长龙,源源不断地向南奔涌。他们锦衣华服,驱赶着骡马车队,车上装着大量的金银珠宝。一些地方官员带着当地的军队仓皇南逃,挥舞着马鞭驱赶着沿途逃难的平民,面对百姓摆出不可一世的表情,无人处便是彻骨的恐慌。

她曾试图将这些军队组织成一股抗金力量,甚至拿着著作自证身份,向他们宣传抗金的意义。但那些官员满面恭谦,以充分的理由回绝:战略后退,保卫官家,向南阻止内战,保存大宋实力以图和金军决一死战等等。

有时与军队狭路相逢,李清照顾不得证明身份,对她的抗金讲述,那些官员都是不屑一顾,还下令封锁道路,对靠近者拔刀相向。有的还骂骂咧咧说,那些戍边的正规守军都被调回戍卫皇帝了,皇帝都只知保命不保疆土了,凭什么要我们去为守卫地盘流血牺牲?

面对种种拒战的嘈杂声,李清照只有呆愣。

零落梅花过残腊,故园归去又新年。腊月二十六,明州的灰色城楼上,浩空辽阔,一群大雁呼啸而过。北风将夕阳摇曳成一幅悲壮的画卷。城门吱呀呀地打开,知府刘洪道率领明州的文武官员,列队迎进赵构君臣。又有赵密义军五千前来勤王,连同明州守军及百姓自发组织的义勇队,宋军一共有两万多人。

赵构在第二日的阅军大典上听着鼓乐喧嚷,五内生寒。

明州州治为皇帝的临时行在,赵构于知政堂设庆功宴款待诸臣。接近正午,文武百官齐集,王继先进来禀道:“明州史府史浩公子进献贺岁礼,在殿外候着。”

赵构头上束着通天冠,身上穿着绛色云龙红金条纱长袍,看起来英气逼人,忙道:“命他觐见。”

王继先向外传旨,赵婉次子史浩阔步进来。

看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仪表堂堂。他朝赵构行了大礼,赵构赐座,环顾诸臣道:“史氏为明州望族,一门三宰相,四世两封王,富甲江南。秉承家风,子孙皆为贤良之士。自朝廷南迁以来,史氏屡屡进贡,援助军备,功莫大焉。朕闻这史公子文武双全,又是这般仪表堂堂,实乃干城之选。朕欲赐他爵位,使他效忠朝廷,诸卿以为如何?”

众人尚未答话,却见那史浩跪奏赵构:“忠君爱国,乃臣子本分。学生不敢蒙受祖荫,不敢接受赐爵,愿等朝廷开科取士!在此谢过官家。”

“好小子,有志气!”李纲、赵鼎等人一起夸赞,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略显清瘦,五官突出,目若寒星,面容与其父史师仲酷似,暗赞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看看已是正午,赵构赐史浩在其舅父赵存诚侧旁坐了,史浩只有从命。王继先高呼开宴。宴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歌台舞伎,鼓乐齐鸣。史浩落落大方地接受众人敬酒,又回敬众人,颇有世家之风。

这也算是年前欢宴,大殿上一派辉煌灯火。赵构剑眉入鬓,目流精光,含笑坐于帝位下的左首第一席,款待着满朝的文武百官。

尽管外面寒冬料峭,大雪纷飞,宋金战事尚未停歇,北方又有异族闹着要自立,农民逃亡,大片田地荒芜,黄河泛滥,地方官逃跑的很多,朝中大臣攻讦、排斥,但仍不减奢靡繁华之气。殿上美人如玉,细腰如柳,灯烛齐放,歌舞升平。文武内外臣、世家家主济济一堂,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共祝大宋百代昌盛,风调雨顺。

所有人把酒言欢,无人提及败兴的战事和朝臣的角逐。连死敌们都坐在一起相互敬酒,权贵们边举酒杯笑谈边看向帝位,嘴里夸赞着官家神武英明年轻有为,心里暗骂这九皇子不仁不义,不顾身陷五国城的父母兄弟、皇嫂、姐妹,只知苟且偷欢偏安一隅。

自金兵渡江至今,殿中诸人哪一日不在仓皇中思谋,哪一夜不在忧思中辗转?不知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欢乐气氛了。吴才人在赵构身旁悄悄看着,感慨良多。

“官家,韩世忠率部八千,张浚率部三千,前来勤王。”王继先走近赵构,低声禀奏。

“好啊,快宣他们进来!”赵构有些喜出望外,引颈望向门口。

韩世忠、张浚进来拜见,赵构赐他二人入宴,宴后,遣散众人,独留二人问话,得知杜充带着三千人降金,切齿痛恨,后向二人询问对敌之策:“韩卿、张卿,金军已连陷建康、临安、越州,明州这仗,可能打得?”

常年的行军打仗,使得韩世忠、张浚二人同样的满面沧桑,齐声道:“当然可打!”

赵构目色暗淡,略嫌心虚道:“敌众我寡,如何打得?”话已出口,顿觉脸热,约略思索,接道,“以不足三万人对抗金骑十万,我军兵力该如何部署?”

韩世忠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面色笃定道:“金军深入江南,乃兵家之忌,进则拒山,退则背江,百无一利。敢如此横行者,概以为前无抗拒、后无逐袭,故无所忌惮。”

赵构手里的茶盏一倾,茶水洒向袖子,侍立的宫娥忙拿帕子擦拭。

张浚面色凝重道:“金军进入明州,从军事上犯了兵家大忌。臣派部将杨沂中、田师中伏于城外旱路,李迒协助李质所部舟师、知府刘洪道率府兵守住水路,义军首领赵密协助臣守在城头,另有各路义军兵马正在赶来。金军不悉水战,孤军深入,绝无优势可言,请陛下勿忧!”

韩世忠复奏:“臣已治水师于通惠镇,将其分为三军:前军驻守通惠镇,中军驻守江湾,后军驻守海口,大治海船,操练水战,待机北上堵敌归师,拼死一战,誓歼金兀术于长江沿线!”

赵构不禁呆了片刻,又想起被金人攻破的江北防线,只道韩世忠志大才疏,忐忑道:“此计甚好,只是,韩卿可有十分把握?”

韩世忠看着窗口的落雪,面色朗然:“《孙子兵法)云,治理大军要依靠合理的组织、结构、编制,微臣为了大宋疆土和黎民百姓,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构转面看看桌上的一束梅花,又看看张浚。惹得张浚也去看那束梅花。梅花插在官窑的青釉花瓶之中,却似盛放在枝头的模样,孤削冷峻,绿萼黄花,袅袅依依,纯洁无瑕。

张浚自幼才识过人,行直品端,被认为必成大器。他抱拳奏道:“急流能够漂动大石,是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猛禽搏击雀鸟一举致死,是因为占据了最具冲击力的位置。军队治理,在于组织编制;士兵勇敢或者胆怯,在于指挥者营造的势态、声势;军力强大或者弱小,在于日常训练所造就的内在实力。善于调动敌军,向敌军展示或真或假的军情,敌军必然据此判断而跟从;给予敌军一点实际利益作为诱饵,敌军必然趋利而来听我调动。善战者追求有利之势,而不是苛求士卒。能选择人才、善于造势的将领,指挥作战就像转动木头和石头,就像让木头和圆石从极高极陡的山上滚下来一样,来势凶猛。”

尽管韩世忠、张浚一再鼓气,赵构仍是信心不足,以故做的傲岸掩饰着内心的惶惶不安。韩世忠请往镇江驻守,截敌归师,赵构准奏,即封韩世忠为御前左军都统制,即赴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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