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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芙蓉玉镯狼蛊咒(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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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中和节,赵府遵循祭日需早的定例,全家五更起床,盥漱、更衣、进食,郭氏率领阖府老少去到佛堂,祭天已毕走出来时,天上下起毛毛细雨。郭氏的丫鬟茉莉走到门口,回望一眼神台,含笑禀道:“老夫人,今儿是个小莲花香。”

郭氏回望香炉,露出笑颜:“增财香,十日内必有财来。佛祖保佑街上店铺里买卖兴隆吧!”

郭氏即命摆宴庆贺。

茉莉不敢怠慢,忙传管事设排,中午宴设后院正堂,合家上下以礼分坐,连下人也都聚齐、参加宴会。宴后众人散去已是未时之末,郭氏由丫鬟扶在炕上歪着迷糊,忽听有人在门口说话。原是郭大乔的贴身侍婢萱草要进来禀报,被茉莉拦住。萱草硬要往里闯,瞪着眼道:“这是天大的事,也敢耽误?”

茉莉扯住她袖子,赔笑道:“别孟浪了,天大的事也不敢耽误老夫人歇息。她老人家惦记大祭,昨夜都没睡好,今儿五更起床,不得消停,这会子好不容易眯上一会儿……”

饶是门口声音不大,郭氏的瞌睡也被惊跑了,她又怕睡久了夜里失眠,便坐起来道:“在门口嘀咕什么?进来说吧。”

郭氏轻咳了两声,茉莉忙进来奉上桂花蜜茶,又拿犀牛角镶珍珠梳子为她梳好发髻,别好翡翠玉凤钗。郭氏喝完蜜茶,对着小铜镜扶扶凤钗,萱草这才施礼禀报:“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郭氏年近花甲,耳不聋眼不花,身姿依旧挺拔,她竭力维持着贵胄气度,面色如常道:“何事不好了?”

萱草拘禁地磕着头道:“佛……佛……心碎了……”

郭氏面色一凛,急道:“什么佛心碎了?说清楚些!”

“佛像……佛像……心口碎了……”

中午的毛毛细雨这会儿变得稠密,门前的海棠花玉润晶莹。郭氏由茉莉打伞,和一群下人来到佛堂,果见佛像胸口裂了几道印子,不由脚下一软,差点儿跌倒,茉莉急忙扶住。郭氏伏地请罪:“阿弥陀佛,请佛祖饶恕老身的罪过……”

郭大乔、钱怡、李清照、紫琪等人皆已知情,各带丫鬟先后赶来,乌泱泱地跪在老夫人身后,只跪到一炷香燃完,佛堂的执事婆子又上一炷。

夕阳落山时分,郭氏仍在跪着,祈祷请罪,众人便也陪跪。厨上废了一顿晚饭,喊来街北养猪的担走。这也是遵循老夫人家训:不可浪费一米一粟。

酉时过后夜寒变浓,茉莉回去拿来披氅。赵明诚回来闻听此事,急往佛堂劝说母亲。好话说了一箩筐,郭氏终于不再坚持。三儿子的话,无论怎么听着都顺耳。她回到房中喝了碗参汤,众人陆续告辞,她却忧患不减,只道家门不幸,佛祖心碎,一定是灾祸的警示。她一夜忧思,第二天一早便派人重塑佛像。定省后众人退去,却听郭大乔道:“佛祖心碎,母亲难道不知肇祸之人是谁?”

郭氏正在炕上歪着,忙坐直了身子道:“不知,难道真有人胆大包天?”

郭大乔语气幽深道:“祭天大典,忌讳华服艳妆。为表庄重,往年都特制统一服装。今年我也请母亲示下,您说如今不比往常,将就些过吧。二弟妹头上却戴了鲜艳的海棠,这不仅是对天神的不恭,守孝期间,亦是对父亲的不恭……”见老夫人凝神倾听,不住点头,面色微愠,她继续蛊惑,“佛祖心碎,乃是警示。依我看就别让思诚去诸州打理丝绸、参茸生意了,她终归要跟着去的,万一佛祖恼怒……”

老妇人听了半晌不语,手中帕子越攥越紧,早食后,对捧着鲜花进来的茉莉道:“钱氏今天的打扮有亵渎天神之嫌,你事前怎不阻止,也不禀报?”

窗口的朝阳映着茉莉的脸,粉白细腻。她正将刚折的海棠花插进花瓶,忙过来行礼道:“夫人息怒,奴婢四更起床,这边招呼清堂,那边领人出去置办贡品,回来又忙着摆祭,进香……”

郭氏以拿着帕子的手指着她道:“你这蹄子如今越发说不得了,我这里说一句呢,你就回了一箩筐……”

茉莉打着千儿道:“奴婢不敢。奴婢犯错,愿领责罚!”

郭氏乜斜着眼道:“岂敢罚你,姑奶奶,倒是你罚我吧。”

茉莉见郭氏说笑起来,绷紧的神经便放松了,打着千儿道:“论理奴婢不该多嘴,但夫人既然问了,奴婢就该照实禀报。要说二少夫人今天戴海棠花亵渎天神,那大少夫人身边的萱草外穿素衣内套真红坎肩呢,一看就是临时急乱不够恭敬。她们偏不顾自己身上的污垢,专挑别人的不是。有些话奴婢不敢……”

郭氏睖她一样,催道:“别给我卖关子,说!快说。”

茉莉鼓足勇气,抿着鬓发道:“佛像胸口碎裂,谁敢说就不是人为呢?”

郭氏十分耸动,声音不由粗粝:“谁人恁样大胆?难道就不怕遭地狱果报?”

茉莉近前,给郭氏捏着肩道:“佛像有异,谁先看到的?”

郭氏颇为凝重地点头,眯着眼听。

茉莉继续道:“历年祭天,在佛堂值守的人劳苦功高,必参加中午宴会,今年也不例外。佛堂分上下两班值守,于丑时三刻交接。今日宴会未时之末才散,佛堂的两个值守一直接受众人敬酒……夫人眯这一炷香工夫,有人就发现佛像有异,迫不及待前来禀报……”

郭氏眯着的双眼猛地一睁,射出凛冽的冷辉:“酒足饭饱,就该回房困觉,谁吃饱撑的跑去佛堂……”

茉莉点头笑道:“夫人果然是明白人,一点就破。我刚才出去问过,佛堂的值守喝多了酒,却一直苦撑着,后来酒劲儿撑不住了,倒在地上睡着,被人抬回佛堂的。午后又没人烧香,他就一直靠着大门迷糊着……”

郭氏疑惑道:“有人就趁此机会做了手脚?”

“作俑者是趁中午宴会之际遣人捣乱,或早已配好佛堂钥匙……”

“天啊!出佛身血,这便如何是好?”

“这人也太沉不住气了,没算准佛堂状况,就急着赶来禀报。损坏佛像,等于出佛身血,这是极重的罪孽……”

郭氏坐直身子,胸口起伏道:“这个家都这样了,还整天窝里斗,叫人白疼她了。”

茉莉摆弄着手帕,温柔地笑着:“奴婢琢磨着,就这件事,闹得这内当家失去面子,也不太好。但又一想,也不能一味纵容,生生地叫人长了恶习。”

因为茉莉耿直,甚得老郭氏欢心,引为耳目。老妇人心里清楚着呢,治家如同治国,近君子远小人才是兴旺发达之道。她点头应道:“便是我这年纪心里能装事了,今儿这事还是消化不了。这会儿身上实在困得慌,懒得叫人打扰,待到明天定省时分,再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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