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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仓皇南逃何时休 笑渐不闻声渐悄(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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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两人匆匆话别,两个车队在前面路口分道扬镳。

日出三竿时分,李清照的车队快速行走在去往台州的路上。立春已经三日,官道上阳光明亮,长风猎猎吹起绿杏的黑发,招摇如水草。她骑在马上,紧跟着李清照的马车。

李清照的马车里挤着孙玉夫、赵士程,孙玉夫怀里抱着小白兔。李清照肌肤胜雪,带了三分英气和三分豪气,自有一副端严之姿,令人起敬,不敢逼视。她目光闪亮,内心坚韧,思绪飞扬:明诚你要放心,金石我会处理好的,任凭再难,我都不会丢掉。史浩、木易及诸位义士,你们去了温台一带,一定要协助李迒抗战啊!李迒、颜蓉、方圆孩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大家都要好好的!

台州章安镇,海水如玉带绕城,汇注入东海,正可谓天光水影绰约如画。

赵构君臣乘船,自台州湾外的东海漂**而来,风猛浪急,船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船驶进台州湾。一连几日风浪更大,赵构君臣在船上匍匐、蜷缩、倒卧、颠簸不已,连日没有进食,个个恹恹弱息,为避风浪,只有命船夫把船摇到章安镇南侧的金鳌山脚下。早有快马知会台州府,地方官已将金鳌山的庙宇修缮一新,特意装点了东岳宫、观音殿,又列队迎驾,行礼如仪,引着赵构君臣泊船上山,进入祥符寺。次日,便有络绎不绝的地方官相继送粮、护驾,使得章安镇和小小的金鳌山热闹起来。

金鳌山南面临海,北临章安镇。上元节这晚,到处都是欢庆佳节的居民,驾着小舟,放孔明灯,点燃烟花,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山上灯火绵延,火树银花,山脚下侍卫林立,防守森严。一群宫娥太监沿着石阶走到山下,顺着蜿蜒小道来到南侧的海边,将小橘灯放在编织的竹篾上,慢慢地放进水里,看着小橘灯越漂越远,发出一片欢呼声。积攒了多日的一点儿欢喜,在这一刻终于释放。

祥符寺东岳宫里,两座主殿均以琉璃瓦、筒瓦盖顶,颇显辉煌。东北转角有座凉亭。登此山,可遥望章安镇上的灯火辉煌。大殿中灯火幽幽,厚厚的精织地毯落足无声,桌上摆着瓜果、汤水,插着鲜花。橘黄色纱灯罩光线温润,映着灯下璧人如玉。赵构静静地看完掌中密报,久久不语,面色波澜不兴。跪在殿下的张浚却绷紧了身体,将头俯得更低。

“张爱卿你全军立功,部下并迁七官,以赏明州之捷。小卒王进独立奇功,诏授武翼大夫。进士刘相如撰写榜文,募兵迎敌,亦补迪功郎,添差监温州酒税。你还有什么要奏?”

“微臣并无本奏,微臣感谢皇恩浩**!”张浚低着头道。

赵构轻叹一声,将密报合拢,挥手示意张浚下去。

张浚如释重负,躬身退出,差点在廊下撞上匆匆进门的吴才人,急忙行礼,请罪。吴才人一身戎装,身上背着弓箭,温婉爽利道:“免礼,哪个会怪你?”

赵构正负手而立,身姿茕茕,对着这未央夜、琉璃火出神,旋见吴才人进来,目光流转,似一段脉脉横波,脸上微汗,似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他忙取了她身上的弓箭放到一旁,拉了她手道:“出去看灯了?带这些碍事的劳什子?”

“臣妾不曾去看灯,在山下跟着李迒的人马练习骑射。什么跳射、骑射、盲射、连珠箭、百步穿杨,臣妾不落一步!”她扬着俏脸看他,那样子娇憨、纯真。

虽说如今的后宫不比汴京,但终归要讲些规矩。赵构的目光里倒映出忧虑的旋涡,拍着她手道:“以后莫要练什么骑射了,身为后宫之人,你抛头露面的,未免落下些闲话。”

吴才人抽回手,嘟着嘴,娇声道:“正因为非常时期,臣妾才要练武嘛,李迒的夫人也在呢。”见赵构闷闷不乐,边搡他边晃着身子道,“今日上元节,官家要开心些嘛。”

赵构轻轻一叹,见她一双水眸流溢出似水柔情,不由心底一软,偏首托起她圆润的下巴:“朕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

“臣妾不要什么承诺,只要官家没有烦恼,臣妾便好。”

“你啊,朕的解语花。”赵构以双掌握住她的纤纤玉手,定定地望着她,目光里既有爱怜又有感激,“可是,朕如何能没有烦恼啊!朕只怕万一……”他要保持至尊威严,急忙将不小心泄露的情绪掩住,转面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小时候在汴京过上元节的情形。

城楼上华灯竞彩,宛如百花齐放。城楼下的百姓们挤搡着哄抢嫔妃们丢下的银环、朱钗、香帕、碎金。他被母亲抱在怀里,又被父亲高高举起,稚嫩的欢笑声盖过一切……汴京的幸福生活被金人的铁蹄声踏碎,黄金时光逝如流水。窗外是空寂的院落,他不觉湿了双目。若有那个万一……此地并非垓下,自己并非项羽,眼前的如花美眷,她可做得了虞姬?他一个沉思的姿势,灯光下剪影鲜明,心事也一览无余地摊晾在灯影里。

“无论怎样都没关系。”她语声温婉,目光笃定,容色俏丽。她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娴雅、淡定,凡事都想着别人、顺着别人,似乎从来都没有脾气。纤指轻抚他的薄唇,吐气如兰道,“无论天涯海角,臣妾总会和您一起。”

“芍芬,朕必不负你!”赵构将手搭向美人纤柔的腰肢。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继先慌慌张张地进来禀道:“不好了官家,金兀术前几日攻陷明州,已朝章安镇杀过来了。”

“啊!”赵构站立不稳,面色惨白,在吴才人的搀扶下瑟瑟发抖。

“张浚、李迒、李纲、李唐等人正在布兵阻敌。外面船已备好,请官家和娘娘从速移驾。金人不识水性,我们偏走水路,望官家勿惊。”

正月十六日夜,章安镇上的居民还处在上元节的喜悦之中,街道上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百姓们在街上聚集、欢庆,载歌载舞,忽听说金兵来了便乱作一团。

送走御舟,李纲、赵鼎的水师在海上排列,阻击金船,张浚、李迒率部赶往章安镇街口,正与金兀术的前锋短兵相接。两下里展开鏖战,但听马蹄声、怒喝声阵阵如雷,好似有几万的金骑在纵横驰骋。血色如云遮蔽了月光,旌旗猎猎随风漫卷。莽莽苍苍的草地上,蓊蓊葱葱的树林旁,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到处都是枪刀的寒光和战士的嘶吼。到处都是吴越悲歌、江南长调。勇士们用一腔热血和绝对的忠诚,诠释着誓死守护的神圣。

曾经明秀端庄的江南水乡广阔天地,如今被血淋淋的尸骸铺满。厮杀似乎不会停止,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冰冷,绝望的死寂。

战场上人影混乱,难分敌我。李迒杀红了眼,衣袍血红一片,感觉不到痛,也分不清是谁的血,手在剧烈颤抖,身体却不退缩。鹰在空中叫嚣,冷风刀子般刮着肌肤。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李迒拄枪站立,枪尖上淌下鲜红的血滴。

官道上扬起极高的烟尘,遮住了道路两边的树木。李迒双目喷火,打马走在最前面,追过小河、追过冈丘,前面一片浓雾,倏忽不见了烟尘。他眉头一耸,回头对张浚道:“张帅,我们上当了!”

张浚一勒马缰道:“好狡猾的金贼!”

李迒紧张道:“怎么办?”

张浚笃定道:“方才探马来报,御舟已经下海,去了温州方向。也不知李纲那边怎么样了?你我速回去,带着家眷、知会同僚,追赶御舟。”

一骑飞驰而来,探马急报:“金人得知御舟南逃,分水陆两军追赶去了。”

李迒道:“原是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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