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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悠悠瓯江风浪急(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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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浚额头青筋暴露,站在甲板上仰头大笑:“这么远就要投石?”

他话音未落,空中巨响,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块飞落身旁,他忙舞剑抵挡,在近卫的掩护下朝舱里退去。

飞石如冰雹一般打下,碰着人筋断骨折,遇着船舷碎橹断,再加上箭羽嗖嗖地直射,无数的石块钳在舱板上、船身上,人身上、头上,船上一阵惨叫,处处血肉模糊。

张浚忙命撤退,他的副将挥刀挡着石块,气喘吁吁道:“金人有更先进的投石机,能远程投射,每一发投出十几颗的石头。”

第三天,两军再战。

金船数量倍增,层层递进,既有钳了铁尖的特制碰撞船,又有行动灵活的单战船。宋军中迎战的竟全是浪里钻小船,大概二十来艘,每船四人,船上长矛短刀铁钩铁锹齐备。

双方一比,阵容立见优劣。金船上的诸将大笑不止。江面上又闪出二十只浪里钻。双方慢慢接近。浪里钻小船速度极快,令金船无法碰撞,以它攻如猛虎、逃如闪电的机动便捷,与金人鏖战到天黑,木易带着水魅,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将大部的金船引向另一处江上战区。

这里的水下早已填塞了沙石、泥土、杈木、石头,专陷大船。金船追歼浪里钻到此,就如人陷进沼泽里,相继瘫痪,越挣陷得越深。

却见宋船并不恋战,快速地走远。娄室如梦初醒道:“不好!赵构要逃跑,我们中了宋人的奸计!”

他身边的金将指着远处的一片灯火叫道:“瞧,那么多逃跑的宋船!”

娄室额头青筋暴涨,举着狼牙棒狂吼:“快追!活捉赵构,四太子有赏!”

浩瀚瓯江风猛浪疾,月照江心银芒万丈。大宋舟师在前面疾行,金船破浪乘风,在后面直追,屡次咬尾,两下激战,夜空里都是飞矢、流石和火光。

急行了两天两夜,宋金双方鏖战不停。这天拂晓,赵构站在舱中的窗前,听着后面传来的喊杀声及金铁交鸣声,吓得发抖,面色惊恐道:“无法摆脱金人紧追,如何是好?”

王继先望望两岸的模糊景色,又望望后面层层递进的船队和空中的火光、流矢,惊讶道:“哎呀,走错了,走错了,怎么办呢?”

赵构也被颠得晕头转向,大吃一惊,疑惑道:“如何会走错了?快弄清楚!”

王继先哭丧着脸指着窗外:“官家您看,启明星都在那儿呢!这证明我们在往北走。”

“怎么,我们不是往南走?”赵构吓得面如死灰,差点跌倒,被王继先吴才人扶住。

北地已成金占区,往南逃才有活命啊!可他们怎么就往北走了呢!

王继先惊恐、焦躁,捶胸顿足道:“这些乌龟王八船家,怎么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呢!”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战战兢兢地行礼,带着哭腔道,“官家,道一定是错了,可已经拐不回去了啊!金船在后面追着呢,这些该死的船夫!”

“也不能怪这些舟子,一路被金船堵截、追击,乌泱泱地只顾逃命,哪里还顾得了方向?”吴才人面色清郁,在赵构身边幽幽地道。

吴太妃入定似的抱膝坐着,目光淡漠,似是早已将生死之事看淡。张才人晕船,面色苍白地在铺上躺着,反复作呕,此时惊得坐起来,呼呼地喘息,大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门口的宫娥见了忙进来扶住,连声道:“娘娘可别吓唬奴婢啊!”

船队起初是次第前进,被金船追着、走着,后来就乱了次序。紧跟在御舟后方左旁的一艘船,甲板上站着几十名士卒,一个个严阵以待不敢放松。舱房里昏暗、压抑,李清照、颜蓉、绿杏等人在舱里煎熬已久!

早已得知船在北行,但有什么办法?听着后面两军交战,不住地传来斥骂声、惨叫声,她们也只有胆战心惊的份儿了,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下人们在隔壁的舱房里挤在一起,不时隔着舱板的缝隙,偷听主子们的对话,一个个忧心如焚无法安睡。他们随着主子逃来逃去,一幕幕的惊心动魄,一幕幕的艰险顿挫,难道这是命,命定要死在金人手里?

木易早已带着水魅追上宋军的舟师,浪里钻敏捷地徘徊在最后排的宋船左右,不住地寻找机会,对着金船一阵猛击。虽说如鹰戏恶虎,到底是叼伤了虎的蹄爪,耽误了恶虎的步子。

前面的水域略微狭窄,空中的飞矢、流石、火光渐渐稀少,并非双方疲惫无力,因为都已耗尽了武器。

船在疾行,两岸的模糊景物在飞速倒退。李清照在窗口朝后看了一会儿,只觉头晕眼花,被绿杏搀扶着回到铺上,靠着舱板坐下,屈指一算,细声道:“从温州向北走了这么长时间,算起来早过台州了,说不定前面埠口就是明州。”

绿杏忍不住惊慌:“明州已是金人的属地!”

颜蓉忙起身,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再回来看着铺上打横熟睡的四个孩子,看着看着就流了泪,绞着帕子哽咽道:“可叹孩子们这么小,还未来得及领略人生的一切,只怕是再也……”转面望着李清照,抹泪道,“我夫妻追随御驾,乃是迫不得已。姐姐这是做什么呢?费尽周折地赶来受罪。”

李清照因为晕船,恹恹无力地以手支颐,弱声道:“还不是牵挂你们……”

绿杏在一旁插嘴道:“夫人一来牵挂亲人,二来要托付金石。”

颜蓉听了疑惑道:“托付金石?”

绿杏道:“可不是嘛!夫人遵老爷遗嘱,要保管好金石,可金石一直被盗被抢被毁,在夫人心里,这怎么对得住老爷亡魂呢?夫人琢磨来去,既然无力守护,不如进献朝廷。老爷一生忠君爱国,泉下有知,必会欣慰。”

李清照发出一声低叹:“唉,这是我的痴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明诚的心血便宜了金贼。但朝廷何时才能安定下来呢?”她的一声悲叹,带着披肝沥胆的意味,听得众人啜泣不止。

这晚御舟行至松门寨,早有地方官将船队迎进水寨略作歇息。赵构当夜召开朝议,枢密院知事张浚依赵构的暗示,提出了“经营川陕、定都关中”的建议。宰相吕颐浩、参知政事王绹、右相范宗尹等人却与之展开激烈的辩论。

宰相吕颐浩为哲宗年间进士,生长于西北两边,娴熟军旅,应诏上奏战守之策,筹划颇为完备。在宣和伐辽时,他上奏河北危急五事,请议长久之策。苗刘之乱时,又与张浚等人创议勤王,平息内难,因此颇受崇敬。他面色端肃道:“此行之前,我们的目的地是定都越州,如今陛下为何又要往川陕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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