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页)
而这一晚上,余琦失眠了。纵然自己有万般柔情,但是,遇上了这种不解风情的粗鲁丈夫,他们的夫妻生活也只能定格在这样粗俗无趣的状态了。其实,对董志峰的粗鲁做派,她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他这一次的粗鲁,让余琦感到异乎寻常。整个过程,对于她来说,那是一种报复性的、近乎疯狂的肉体**,她体验到的,只是心灵的创伤,没有灵魂的抚慰。这让她感觉到了透彻心底的悲凉。在这场婚姻里,灵与肉是分割的。她难以想象,真正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辗转反侧中,她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想起了那个风度翩翩的余维新。她不知道,余大哥现在在哪里,如果换了是余大哥,他会这么小心眼儿,这么粗鲁,这么不解风情,这么不懂体贴吗?婚后十多年来,自己为了这个家和一大群孩子,呕心沥血。生活的重压,已经压痛了自己柔弱的肩膀。丈夫的指责和怀疑,更是让她心里流血。如果自己确实做错了事,被指责理所当然。可是,她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家,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怀疑被指责。她太难过太委屈了。面对粗鲁的丈夫,她没有办法与他沟通,她深深地感到了内心的孤独和痛苦,禁不住泪流满面。
第二天清晨,余琦比往常起得更早,扫完院子,就到老街的市场上去买菜。一会儿,乌云密布,天,下起雨来了。她没有带雨具,只好到屋檐下避雨。
老街上有名的“包打听”王新全正好也在屋檐下避雨。只见他用熏得焦黄的手指头夹着一支烟,见到余琦,露出黑黄的牙齿冲着她笑了一下说道:“嫂子,大哥回来了,他怎么没有陪你来买菜呀?下雨了,他怎么没有给你送伞来呀?”余琦貌似不在乎地回了一声:“王大哥,您先关心关心自己吧,我们家的闲事您就不要操心了。”她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想,天下雨了,丈夫会不会送一把伞过来呀。她盼望丈夫能够给她送一把雨伞。她知道,自己要的不仅仅是一把雨伞,她需要的是丈夫的体贴和灵魂的寄托。然而,那个雨天,她一直等到雨停,也没有见到丈夫的身影。
下雨了,妻子上街去了,没有带伞。董志峰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本来就不懂得花前月下。再说,要送伞,让严涛送去呀。这些天,家里吃饭,都是吃严涛送来的米。一吃到那些米,甚至一闻到那米饭的味道,董志峰就想到了妻子的“外遇”,严涛的米,严涛的布……
严涛,严涛,真的让他很崩溃。每天吃饭,他坚持多吃一点自己带回来的红薯,尽管粮食短缺,但他闻到那米的味道就恶心。然而,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又感觉妻子应该没有出轨。其实,他也知道她应该不会出轨。她的出身,她的教养,还有她骄傲的性格。他宁愿相信,余琦不是个会乱来的****女人。刚结婚的时候,他觉得妻子真的挺了不起的。后来,自己长时间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带四个孩子,还要上班,他也知道妻子很辛苦。但是,他还是止不住地要胡思乱想。这种痛苦,如影随形地折磨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从这样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
那次雨中独行之后,余琦常常在心里说,如果不是孩子们还太小,还不懂事,自己可能早就跟这个男人离婚了。面对董志峰的猜疑,她既感觉滑稽可笑,又感觉无可奈何,还觉得心寒又心酸。在她看来,从始至终,严涛就没有入过自己的法眼。至于救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跟男女关系无关。她总觉得,自己和董志峰之间,始终缺少一些她渴望的东西,至于是一种什么东西,她说不清,也道不明。她渴望与另一半有契合的灵魂,畅快的情感沟通,对于这些,简单粗暴的董志峰,似乎毫无感觉。
自从开始对妻子的行踪疑神疑鬼以后,一段时间,董志峰感觉,漂亮的妻子必须在自己视线内,才可以放心。他决定多组织一些家庭活动,增进夫妻感情,活跃家庭气氛。为此,他竟然认真地将一尊菩萨请回了家中。他想,每天与妻子余琦一起请菩萨保佑,这样就可以少一些胡思乱想,可以避免一些节外生枝的家庭纠纷。
本来,余琦内心不太情愿做这件事情。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相逢是缘分,灵魂的契合才是核心,才经得起地老天荒的考验。叩拜菩萨和依靠神仙的眷顾,只是在寻找外在的力量。哪怕对神仙的心再虔诚,而彼此的灵魂不在一个频率上,也难以获得永恒的爱。
但是,她知道,这些年董志峰几起几落,不容易。这个家,在不断地变故和风雨飘摇中,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艰难困苦之中,几个孩子都顽强地成长起来了。为了孩子,她也衷心希望这个家,在菩萨的保佑下,能够平平安安。所以,对这种形式不情不愿的她,还是顺着董志峰的想法,每天坚持在家里给菩萨烧香。
董志峰知道,余琦内心对这件事情很不理解。但是,她还是默默地配合着他。看着这个对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充满爱心、温顺文静的妻子,董志峰突然良心发现,他觉得,如果余琦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耐不住寂寞的话,她确实是一位难得的、了不起的妻子。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是她支撑着这个家,抚育着这群孩子健康成长。董志峰感觉到,几个孩子的身上,已经折射出夫妻俩年轻时候的影子。温顺文静的老大董欣和老三董燕,像余琦多一点,性格外向的老二和老四有点像自己。他也明白,这个家多亏了妻子,他应该由衷地感谢她才对。然而,他还是不能完全弄懂这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妻子,更难深层次地理解她灵魂深处的苦痛。
这时候的董志峰,似乎明白了世事无常,生活不易。他开始以平静的心态,接受了生活给予自己的一切。他决定以后少操一点工作上的心,多操一点家里的心,以弥补一些对妻子、对家庭、对孩子的亏欠。
这年,一开春,雨水就下个不停。进入四月,雨水越下越大。
因为去年歉收而出现春荒,城里出现了一些沿街乞讨的农民,到了五月份,情况也没有好转。
董志峰回来了。虽然夫妻俩都有工作,拿工资,但是随着孩子们的成长,每月购买的粮食总是不够吃。
正值雨季,为了解决吃饱饭的问题,懂事的董欣、董霞和城里的其他孩子一起,时常到城外已经翻耕的小麦地里,捡那些野生的抛在雨水中已经发芽的豌豆苗,这种豌豆苗不仅不进油盐,而且不易煮烂,但好歹可以充饥。两个孩子拾上一天,就能煮上小半锅豌豆苗汤。
春节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的早上,欢欢喜喜的董家人刚刚起床,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听到敲门声,余琦让董欣去开门,看是不是有亲朋好友上门拜早年。
董欣打开门,看见一个衣裳单薄的女人,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董欣急忙叫来妈妈余琦。门外的女人从竹篮里拿出来一条不足一斤重的鲤鱼说:“大嫂,大年初一,我家里米不多了。这是今天早上我丈夫在湖边抓的一条鲤鱼,求您发发慈悲,看在这过年过节的分上,帮我把这条鱼换一点粮食回去好吗?”
余琦望着这条刚好可以烧一盘讨彩头的鲤鱼问:“您看,换多少粮?”女人说:“三斤粗粮,小米和玉米都可以,大嫂帮忙。”余琦不知道,这条不足一斤重的鲤鱼,究竟可以换多少粮食,也许,它一碗饭都不值。大年初一,看着这个在寒风中冻得发抖的可怜女人,也是第一个给自己家道喜拜年的人。余琦略思片刻之后,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要董欣将鱼收下,自己去给对方称三斤小米。
几个孩子看到母亲换下鱼,很是高兴。就在母亲将称好的三斤小米交给那位女人的时候,董霞发现女人的篮子旁边,挂着三根非常漂亮的野山鸡羽毛。她用手摸了摸那花花绿绿的野山鸡的尾羽,爱不释手,请求母亲再用一点东西将这漂亮的羽毛换下来。看着女儿热切的目光,余琦动了心,于是又开口对这位可怜的女人说:“您愿意用这三根羽毛再换一点粮食吗?”
女人喜出望外:“那再好不过的了,不过也不能把您家的粮食都换光了,我女儿过年闹着要新衣服穿,如果方便的话,您给我女儿换一件过年的衣服或者礼物好吗?”
年前,余琦给大女儿董欣准备了一个生日礼物,一个美丽的发结。她想送给这个可怜的女人,让她有一个过年的礼物送给孩子。可她又觉得这样做对自己的女儿不公平。余琦有些犹豫不决。可怜的女人又一次求她,拿这个羽毛换一个礼物。余琦进屋,拿出那个发结递给那个可怜的女人:“送给您的女儿吧,大过年的,让她高兴高兴!”
女人千恩万谢,心满意足地走了。董欣含着眼泪,责怪董霞多嘴,弄得自己的生日礼物没有了。而那野山鸡的尾羽再漂亮,既不能吃,也不能戴,更不能穿。
董霞不服气地说,是妈妈把礼物送人的,姐姐不能怪我。看着争吵的姐妹俩,余琦说:“你们不要闹了,董欣,妈妈再想办法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好不好?你们想一想,你们有新衣服过年。那个妹妹过年不仅没有新衣服穿,甚至饭都吃不饱。我们要做一个有爱心的人,心中有大爱,才会牺牲自己,帮助别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