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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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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集

儿时住的大院里,很多人家都爱种凤仙花,我们管它叫指甲草。凤仙花属草本,很好活,属于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花种。只要把种子撒在墙角,哪怕是撒在小罐子里,到了夏天都能开花。

凤仙花开粉红和大红两种颜色。女孩子爱大红色的,她们把花瓣碾碎,用它来染指甲,红嫣嫣的,很好看。我一直觉得粉色的更好看,大红的,太艳。那时,我嘲笑那些用大红色的凤仙花把指甲涂抹得猩红的小姑娘,说她们涂得像吃了死耗子似的。

放暑假,大院里的孩子们常会玩一种游戏:表演节目。有孩子把家里的床单拿出来,两头分别拴在两株丁香树上,花床单垂挂下来,就是演出舞台前的幕布。在幕后,比我高几年级的大姐姐们,要用凤仙花,不仅给每个女孩子涂指甲,还要涂红嘴唇,男孩子也不例外。好像只有涂上了红指甲和红嘴唇,才有资格从床单后面走出来演出,才像是正式的演员。少年时代的戏剧情景,让我们这些半大孩子跃跃欲试,心里充满想象和憧憬。

特别不喜欢涂这个红嘴唇,但是,没办法,因为我特别想钻出床单来演节目,只好每一次都得让大姐姐给我抹这个红嘴唇。凤仙花抹过嘴唇的那一瞬间,花香挺好闻的。其实,凤仙花并没有什么香味,是大姐姐手上搽的雪花膏的味儿。

北大荒有很多花,其中最有名的属达紫香,这是一种已经被从北大荒那里出来的作家写滥的花。

对于我,最难忘的是土豆花。土豆花很小,很不显眼,要说好看,赶不上同在菜园里的扁豆花和倭瓜花。扁豆花,比土豆花鲜艳,紫莹莹的,一串一串的,梦一般串起小星星,随风摇曳,很优雅的样子。倭瓜花,明黄黄的,颜色本身就跳,格外打眼,花盘又大,很是招摇,常常会有蜜蜂在它们上面飞,嗡嗡的,很得意地为它们唱歌。

土豆花和它们一比,一下子就站在下风头。但是,每年一冬一春吃菜,主要靠的是土豆,所以每年夏天我们队上的土豆开花的时候,我都会格外注意,淡蓝色的小小土豆花,飘浮在绿叶间,像从土豆地里升腾起了一片淡蓝色的雾岚,尤其在早晨,荒原上土豆地那一片连接天边的浩瀚的土豆花,像淡蓝色的水彩被早晨的露水洇开,和蔚蓝的天际晕染在了一起。

读迟子建的短篇小说《亲亲土豆》,第一次看到有人对不起眼的土豆花情有独钟。迟子建用了那么多好听的词儿描写土豆花,说它“花朵呈穗状,金钟般吊垂着,在星月下泛出迷离的银灰色。”我从来没见过对土豆花如此美丽的描写。在我的印象里,土豆花很小,呈细碎的珠串是真的,但没有如金钟般那样醒目。我们队上的土豆花,也不是银灰色的,而是淡蓝色的。虽说我们队上的土豆花,没有迟子建笔下的漂亮,颜色却要更好看一些。

三十多年前,春末,在庐山脚下歇息。不远处,有几棵树,不知道是什么树,开着白花,雪一样的白。再不远的山前,有一个村子,炊烟正缭绕。

一个穿着蓝土布的小姑娘,向我跑过来。跑近,看见她的手里举着一枝带着绿叶的白花。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微笑着,把那枝花递给我。常有游客在这里歇脚,常有卖各式小吃或小玩意儿的人到这里兜售。我以为她是卖花姑娘,要掏钱给她。她摆摆手,说:送你!

那枝花是刚摘下的,还沾着露水珠,花朵不小,洁白如玉,散发着清香。我问她:这么香,叫什么花啊?

她告诉我:栀子花。

我正要谢谢她,她已经转身跑走,娇小的身影,像一片蓝云彩,消失在山岚之中。

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小姑娘为什么送我那枝栀子花。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栀子花。真香,只要一想起来,香味还在身边缭绕。

北京的孝顺胡同,是明朝就有的一条老胡同,中间有兴隆街把它分割为南北孝顺胡同。这条胡同里老宅很多,既有饭庄,又有旅店,还有一座老庙,虽地处前门闹市之中,却一直很幽静。十五年前,我去那里的时候,那里正要拆迁,不少院落被拆得有些颓败零落,但依然很幽静,一副见惯春秋、处变不惊的样子。

在胡同的深处,看见一户院门前搭着木架,架上爬满了粉红色的蔷薇花。架上架下,都很湿润,刚被浇过水。蔷薇花蕾不大,密密地簇拥满架,被风吹得来回乱窜,上下翻飞,闹哄哄的,你呼我应,拥挤在一起,像开着什么热烈的会议。由于颜色是那么鲜艳,一下子,把整条灰色的胡同映得明亮起来,仿佛沉闷的黄昏天空,忽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鸽哨。

我走了过去,忍不住对满架的蔷薇花仔细观看,是什么人,在马上就要拆迁的时候,还有这样的闲心侍弄这样一架漂亮的蔷薇花,给这条古老的胡同留下最后一道明亮的色彩和一股柔和的旋律?

有意思的是,在花架的对面,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小伙子,也在好奇地看着这架蔷薇花。我们两人相视,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在美国的布鲁明顿小城郊外一个叫海德公园的小区,每一户的房前屋后都有一块很宽敞的绿地。很少见像我们这里利用这样的空地种菜的,一般都会种些花草树木。我住在那里的时候,天天绕着小区散步,每一户人家的前面种的花草不尽相同,到了春天,姹紫嫣红,各显自己的园艺水平。

在一户人家的落地窗前,种的是一排整齐的郁金香,春末的时候,开着红色、黄色和紫色的花朵,点缀得窗前五彩斑斓,如一幅画,很是醒目。

没过几天,散步路过那里,看见每一株郁金香上的花朵,像割麦子一样,整整齐齐地被全部割掉,一朵也没有了,只剩下绿叶和枝干。我以为是主人把它们摘掉,放进屋里的花瓶中独享了。

有一天散步路过那里,看见主人站在屋外和邻居聊天。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然后指着窗前那一排郁金香,问她花怎么一朵都没有了呢。她告诉我,都被鹿吃了。然后,她笑着对我说,每年鹿都会光临她家,吃她的郁金香,每年她都会补种上新的郁金香。

这让我很奇怪,好像她种郁金香不是为了美化自家或自我欣赏,而是专门为鹿提供美食的。

这里的鹿很多,一年四季都会穿梭于小区之间,自由自在,旁若无人。这个小区花的品种很多,不明白,为什么鹿独独偏爱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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