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抓 捕(第2页)
杨子千赶忙扶殷少欣进屋。王冰让殷少欣坐下,捏捏他的肩膀:“殷兄没事吧?”殷少欣忙道:“没事没事。”转头看一眼杨子千,“这位兄弟劲头真够大。”杨子千一拱手:“不好意思殷书记,误会了。”殷少欣摆摆手:“这样的关头,你做得对。”王冰说:“我跟你提过,杨兄是我结拜兄弟,靠得住,时常在我这里住。”又看着殷少欣急问,“殷兄三更半夜跑来我家,莫非有急事?”殷少欣叹口气:“石兆麟盯上了我,上次抓捕我和王斋未成,这回夜里偷偷跑到我家抓我,幸亏我家柜子后面留了个洞,屋后有柴垛遮挡,我才幸以脱身。”王冰说道:“这个石猴子,一心与共产党作对,他驻防温泉,日伪军从他门前过他也不打,反而翻山越岭夜袭雅格庄,抓你这个共产党!”殷少欣说:“前一阵他的主子郑维屏在汪疃召开各区县长及旅团长会议,传达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政策,而且把抗日联军改为抗八联军,枪口对准共产党八路军,成了日伪军的帮凶。石兆麟抓我,就是因为我这个特委书记身份,能邀功请赏。”
王冰倒一杯水递给他,有些着急道:“那可咋办?你的身份暴露了,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殷少欣喝口水,看一眼杨子千,说:“你俩是结拜兄弟,而且杨兄弟也是跟日伪军斗争的人,为我党办过不少事,我也不拿他当外人了。”王冰忙说:“放心吧,杨兄虽然还不是共产党员,可他成天跟我一起给我党做事,事实已是我党的人了。”
殷少欣看着王冰:“嗯,那我就直说吧。我现在身份暴露,已无法在桥头一带领导党组织,我要到东海地委汇报情况,近段时间恐怕回不来,你传达我的话给特委各委员,钟毓祝同志目前没有引起敌人重视,而且他工作干得也不错,近期由他担任威海特委书记,东海地委如果有别的安排再说。”王冰回道:“好的。那你……”“我现在马上就走,一刻也不能等,石兆麟的追兵不知尾随我没,不抓到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殷少欣说着就要动身。王冰一把扯住:“你稍等片刻。”说罢匆匆出屋,一会儿工夫回来,一个柳条笸箩里盛了三五样吃食,端到殷少欣跟前,说道,“殷兄,时间紧迫,来不及做顿饭给你吃,今晚蒸的萝卜丝大饺儿剩下两个,你喝点热水就着吃了,两个豆粑粑还有熟地瓜干带着路上吃。”殷少欣急忙道:“真的来不及吃东西,我带着吧,路上填肚子。”王冰把食物装进备好的布袋,系在殷少欣腰间。
三人刚到院中,忽听墙外脚步声杂沓,似有众人行来,顿觉事态不妙。侧耳细听,有声音说:“队长,我看到那小子翻墙进了这家院子。”另一人应道:“好,翻墙进去开门,一班二班冲进去抓人!三班到房后蹲守,不管什么人遇到就抓!”王冰一听来了军队,估计就是殷少欣说的石兆麟部,赶忙附到杨子千耳边,悄声说:“赶紧到最后排最西头屋里,盛麦子大缸,挪开……”又转头握一下殷少欣的手:“路上注意安全,快走!”说罢两手推开二人。杨子千拽一把殷少欣,轻步小跑往后院而去。
王冰看二人背影一眼,急忙跑回屋,取下墙上挂着的土枪,冲到院中。此时院门已被打开,十几个官兵呼啦啦冲进院,为首的一个喊道:“三人一组,挨个屋子搜,二三十岁的男子全带过来!”兵士们回一声“明白”就要往前排屋里冲。王冰端着土枪挡在兵士跟前:“我看谁敢!我这一枪,起码撂倒你们四五个!”兵士们吓得都止了步,端枪对着王冰。
为首的军官提着手枪上前,枪口对着王冰脑门,厉声道:“你敢妨碍公务,我立马毙了你!”王冰瞪着他,毫不畏惧道:“深更半夜,强闯民宅,这是哪门子公务!”军官回道:“抓捕共党分子,就是我今天的公务!你是什么人,胆敢持枪阻拦国军官兵,就是找死?”王冰义正词严:“管你是什么军,这是我的家,要是日本人来了,我更跟他拼命!”军官一把握住王冰手持的土枪筒,抬高对着半空,喊一声:“先把这小子绑了!”顿时上来几个兵士,夺下土枪,扭着王冰胳膊捆绑。
这时已起来三四个家人,拿着锄镰锨镢跑到王冰身边,叫道:“凭什么绑人?这是我们家主人,快放开!”军官喊:“都给我绑了!谁敢武力对抗,就地枪决!”又上来一批官兵,对家人抓捕捆绑。其他官兵持枪围住王冰几人。军官又喊:“一班抓捕这几人,二班赶紧去屋里搜查!”兵士们应一声就要跑进屋。
突然门口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随着喊声跑进一拨人来。现场官兵不知就里,都转头来看。进来几人跑到王冰身边,为首的一个拿枪对着那军官叫道:“马上停止行动,放了这几人,不然毙了你们!”王冰一看是张文彬来了,心里放松一点。对方军官月亮地里看到来人也穿军装,顿时愣了,问道:“你们是哪个队伍?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张文彬怒道:“执行公务?怎么说得出口!这里是老子的防区,你们是哪家子部队,敢私自到我的地盘绑人?”军官一听,说:“敢情是王兴仁部下张队长,敝人姓王,驻温泉国军石兆麟石团长属下特务连连长,冒昧打扰张队长,请让我们执行公务,否则伤了和气,石团长那边不好交代。”张文彬道:“你也清楚,你们驻防温泉,却跑到墩前来抓人,一声招呼也不打,此为何理?”
王连长道:“我们要抓的这个人,是共产党的特委书记,曾在我们防区组织什么‘抗日救国会’,石团长下令逮捕,可让这家伙跑了,我们跟踪侦办,来到这里,也没什么说不过去吧?由于事情紧急,未来得及跟张队长沟通,还望包涵。眼下说开了,请张队长网开一面。”张文彬道:“现在说晚了!”王连长语气又冲起来:“晚了?也就是不让抓人,那我非得抓呢?”张文彬枪口一抬:“那你就别怪张某我不客气!”对方官兵唰地把枪抬起来,指向几人。
正当此时,院门外呼啦啦拥进大批官兵,一下把王连长部下十来人团团围住,荷枪实弹对着他们。带队冲进来的副官朝张文彬敬礼:“报告队长,除留下执勤兄弟,余者一百二十人全部到位,等待命令!”张文彬说:“好!今天你们的任务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在我的防区随便抓人!”副官一个敬礼:“是!”转身朝他的队伍喊:“墩前中队官兵听好,今天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好墩前的百姓,不得受到任何伤害!否则,可动之以武,毫不留情!”官兵们回道:“是!”
这时门外有汽车响声,很快下来个瘦高个男子,身着军官服,随身四个警卫,个个高大威猛。王连长赶忙跑上前敬礼:“报告团长,我们正在抓捕逃窜的共党特委书记,受到干扰。”附耳嘀咕一阵。来者正是郑维屏驻温泉部队团长石兆麟,今晚亲自出马,抓捕中共威海特委书记殷少欣。
石兆麟听了王连长的话,走近几步,对张文彬说:“石某部下追捕共党要犯,追到了张队长防区,未能及时沟通,还望原谅!你我都是为国民党干事,也是一家人。一家人要精诚团结,共同对付共产党,想必张队长也应得到汪疃会议精神,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抓捕共党分子,不让他们存在。我方确定是在追捕共产党特委书记殷少欣,你如果武力袒护,恐怕王兴仁司令在郑总司令面前也不好交差。到时候你这个中队长,可不是脱不脱军装的问题……”
这时杨子千也趁乱来到王冰身后,碰碰他胳膊,悄悄说声:“好了。”王冰则用脚尖碰了碰张文彬小腿。张文彬明白意思,缓和语气说:“石团长说得重了,张某当然知道汪疃会议精神,抓共产党,我也瞪大眼睛希望能够邀功请赏,不过你们来的这个人家不合适。”伸手指指王冰,“这家人的主人,是我亲家,我能看着你们大半夜的持枪带刀硬闯此地吗?抓共产党我当然支持,可是抓我亲家、伤害我亲家,我决不答应!我宁肯脱下军装,宁肯牺牲性命!”
石兆麟嘿嘿一笑说:“这么说张队长不反对我抓捕共产党,那我也保证部队不伤害你亲家的家人,不损坏家中器物,如何?”张文彬说:“既然石团长如此说,给了张某面子,那就按你说的搜捕吧。正如你们说的追捕共党分子从温泉追到了墩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即便他们真的从院外跳进来,也能从院里跳出去呀?”王连长催促道:“团长,抓紧吧!”石兆麟一挥手:“好,按我刚才说的做。”又指着王冰说,“快把张队长亲家还有家人松绑。”王连长答应一声,动手解开王冰捆绑。
王冰对杨子千说:“杨兄你和家人跟着他们到各屋看着点儿,别吓着老人孩子,别碰坏各类器物。”杨子千答应一声,领着家人们往后面各屋跑去。张文彬也对部下命令:“刘副官,你也带些人过去,照料我亲家的家人,看护财物!”副官敬礼应答,分派官兵到各屋值守。
石猴子的兵挨屋搜查,王冰的家人和张文彬的官兵如影随形跟着,那些搜查兵也不愿得罪张文彬中队,搜了半个钟头,一无所获。石兆麟哼哼两声,对张文彬说:“谢谢张队长相助,我们到村外看看,或许真如你所说,跳进院,又跳出去跑了。”挥手带部下离去。王冰轻轻拍拍张文彬手臂:“又得请你喝酒。”张文彬一笑:“亲家嘛,没有这事就不请我喝酒?”放低声音又说,“往后啊,这种掉脑袋的事要万分小心,多亏我放的暗哨。”拍拍王冰,下令收兵回营。
人皆去。王冰关好门,确认没啥事,扯一把杨子千到最后边西头屋。点上蜡烛,可见里面排满盛粮大缸,玉米、薯干、大豆、小麦、高粱,分装在各个粮缸,墙上挂了干辣椒、大蒜头、玉米叶等厨餐用品。两人来到角落的玉米缸前,一起用力,搬开玉米缸,再把麦缸移至玉米缸位置,麦缸下面现出个能容一人的洞口。王冰缩着身下到洞里,里面稍宽,摸着洞壁弯着腰前行数十丈远近,走到尽头,直起身挪开头顶一块石板,欠身爬出,到了一处土炕的炕洞里,挤着身爬出炕洞,是一处老屋。
这老屋是王冰的祖居,分家析产时,王冰让出二亩山地得之。他要老屋自有打算,党组织时常有人过来,为安全起见,他跑到烟台码头,雇几个没活干的苦力,整整一个月时间,昼眠夜干挖出这条地道,以备不时之需,除他之外无人知晓,今天第一回派上用场,救了特委书记殷少欣,内心颇是欣慰。他小心地走到老屋后院,月光下一片芜杂,除三五株梧桐老榆,多的是一人来高树苗。后院墙根处倒扣一口陶缸,王冰猛劲一跃,跃至缸上,小心翼翼站直身,看到墙外一片小树林,远处便是黑乎乎的大山。王冰知道殷少欣是从这里出了墩前村,逃离险地,去找东海地委组织,心里暗暗祝福他一路顺利,别再遇这般险境。王冰原路返回,和杨子千一起挪好粮缸,放心回屋入睡。
这墩前村地处正棋山东南,往东四五里是桥头集,往西半里便是威海卫通往石岛官道。沿官道南行二十里,有山曰邹山,官道自山口过去,往南直达石岛。山北缓坡长约里许,两旁田野成片。时将秋收,地里玉米叶泛黄,微风吹过沙沙作响。有田人家这时最怕招贼,多在路边田头搭了草棚,黑天白日看护,生怕丢了到口粮食。看粮人白日无事,常聚一处闲谈,观赏官道过往的各色车等。最多乃独轮车,次之马车,近几年也见到四轮汽车,皆已习以为常。这日打南面半坡下来个未见之物,前后两个轮子闪着亮光,飞快地转动,车上骑着一人,竟然不会翻倒,若在半空飞行。看田的老者吓得目瞪口呆,直说有鬼。年轻一点的说这叫自行车,是从西洋带过来的,威海城里偶尔可见,很少会到乡下来。
这骑车人是连城,日军侵占烟台后,他做工的店铺生意惨淡,恰有青岛炮艇队招收学员,前往投考,竟被录取,马上要去炮艇队报到。此次投考顺利,考试成绩固然重要,另有一事抑或有利。投考生成绩达标者,炮艇队组织面试,面试官的首要人物乃日军大佐兼青岛港务局局长林荣斋,他身着中式便装,说着流利的中国话。他看到连城祖籍栏填写“山东荣成人和”字样,眼睛一亮,等轮到连城面试,招手示意靠近些。连城离他三步远时,他问道:“你祖籍是荣成人和?”连城回道:“是的,长官。”林荣斋又问:“人和那边有什么好的景观?”连城愣了愣,答道:“不知算不算好景观,我们那有一座山,叫铁槎山……”“不,叫九顶铁槎山。”林荣斋说道。连城感到惊讶,看着林荣斋:“长官这、这……”林荣斋一笑:“我的去过那里,很好!你也不错,通过啦。”连城有些愣怔,向这位长官鞠躬行礼,到旁边办手续。后来听一同考取的毕昆山说,这位面试官是日军大佐林荣斋,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不舒服。毕昆山劝他说,我们处在当今世道,没什么好办法,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哪国人,我们把先进技术学到手,就有底气,就能为我们的国家做事,让国家富强。原来林荣斋是个中国迷,不知是不是受鄂大小姐影响,对中国历史和文化颇感兴趣,尤其喜欢中国的道教。他听说昆嵛山有老子的道德经,还是道教全真派发源地,就专门去过昆嵛山;又闻荣成南海边的九顶铁槎山是道教全真派重要人物王玉阳修炼地,便专程去过铁槎山,不仅探寻了王玉阳的修炼处,还领略了铁槎山的绝美仙境,那里九顶连绵,危峰兀立,巍峨峻拔,薄雾缭绕,山海相映,雄伟壮观,实不愧大东胜境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