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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头颅奇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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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头颅奇事

黑瘦小子蹿出面馆,撒开腿来跑,杨子千和毕云甩开脚去追,没想那小子身高腿长,跑得真够快,若不是抱着个鬼子头,恐怕早跑得没影了。

前边有条深沟,顺着地势拐几道弯。杨子千见黑瘦小子跑进深沟里,忙对毕云说了句“你接着追”,自己则抄近路,直接跑向深沟的拐弯处。正好黑瘦小子跑到跟前,杨子千啥也不顾,一个蹿跃扑向沟里的黑瘦小子,两手抱住他的肩部,一下把他压倒在沟底,鬼子头也摔出老远。黑瘦小子还要挣扎,毕云也赶上来,两个人制住黑瘦小子,解下他的腰带,捆了胳膊。

杨子千两手叉腰,问黑瘦小子:“你偷点儿啥不好,偷鬼子头弄么?”黑瘦小子坐在沟底喘息,抬眼斜瞅杨子千,说:“那鬼子头本该是我的,怎么算我偷?”毕云一瞪眼:“什么?你的?你这人彪啊傻呀,争个鬼子头?再说怎么本该是你的?你赶紧说清楚!”

黑瘦小子瞅一眼毕云:“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你是天后宫的小老道,毕……”毕云忙说:“好了好了,认识我的人多了。你先说鬼子头的事,怎么本该是你的?”黑瘦小子道:“好,那我问你,这两个鬼子头,是不是在南大门外,路西村的破院子里割下来的?是两个喝醉的鬼子兵。”毕云一愣:“你、你……”黑瘦小子接着说:“你割了两个鬼子头,装进草篓子里,走不多会儿,碰到一队鬼子,鬼子追你,你跑到一个院子里……”杨子千转眼看毕云,毕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惊诧地看着黑瘦小子。黑瘦小子又说:“眼看要被鬼子发现,外头传来狗叫,鬼子调头追去,你这才脱身跑了。”毕云倏地蹲下身,直瞪着黑瘦小子:“你、你、你也在那?你……你都看见了?”黑瘦小子看毕云吃惊的样子,微微一笑,突然“汪汪汪汪……”学起狗叫。

毕云惊得差一点儿跌坐地上,两眼瞪得圆圆的盯着黑瘦小子:“是、是你学的狗叫?!”黑瘦小子哈哈笑起来。毕云追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你要鬼子头干什么?”黑瘦小子微笑着说:“不管你是谁,不管我是谁,有一点儿我们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我们都是中国人,都痛恨日本鬼子,都想割下鬼子头……嘿嘿,可惜我慢一步,叫你抢了先,要不那两个鬼子头就是我的了。”毕云着急地问:“你到底是谁?”黑瘦小子微微点头:“好,你能割下鬼子头,肯定也不会向真鬼子、二鬼子出卖我,我就告诉你吧,我姓梁,都叫我梁大胆,是……”

“梁大胆?”毕云不由得叫出来。杨子千也说:“是跟着共产党八路军做事的梁大胆?”黑瘦小子点点头:“就是我。你们知道我?”杨子千道:“我们听王冰他们说过,梁大胆打鬼子了不起!”说着上前给梁大胆松了绑,“不好意思啊,大水冲了龙王庙。毕道长你已经认识,我叫杨子千,和毕道长是生死与共的好友,我们都是想打鬼子的人。”

梁大胆嘿嘿一笑:“你们二位兄弟还真有两下子,我梁大胆别的不敢吹,跑起来还从未叫人逮住过,今儿个是头一回。”拍拍杨子千,“这位杨兄弟,有两下子!”杨子千道:“不敢,不敢,兄弟本事厉害。”梁大胆说:“王冰怎么夸我啦?他的嘴可紧着呢,他是党组织的……不说他啦,说我,俺的大号叫梁学福,因为不怕事,胆子大,人送外号‘梁大胆’,现今专门跟小鬼子干上了!别的不敢吹,对付小鬼子,俺还真有一套,不信你瞅着,你毕道长能砍两个小鬼子头,俺跟你不重样儿,三天之内,最少弄两杆小鬼子的枪回来!”

杨子千道:“梁兄有这能耐,我信。我现在想知道你跟着去坟窟……拿、拿鬼子头干么呀?”梁大胆眨巴眨巴眼:“我也想问呢,毕道长杀死两个鬼子也就罢了,为什么割了头拿回来?”杨子千道:“我替毕兄说了吧,他去郑维屏那参军打鬼子,郑维屏说他是道家之人,慈悲为怀,不宜参战,不愿收他,毕兄一气之下回来杀两个小鬼子,要提鬼子头去见郑维屏……”“要参加郑维屏的部队?”梁大胆朝毕云一瞪眼,“打鬼子的部队有的是,最好的就是共产党八路军的,你们既然认识王冰,跟着他干多好,为什么要去投那个见了鬼子就跑的郑维屏?”

毕云反驳说:“郑维屏有势力,也抗日,刚刚在向阳山跟鬼子大部队干了一大仗。”梁大胆道:“他一个堂堂的保安司令,那是让鬼子逼得没法。再说了,那仗是他打的?他征调人家海阳保安部队,让人家替他打仗,人家的总指挥都替他丢了命!”毕云顿了一下,又说:“不说这事吧,你、你还说说拿这鬼子头到底为什么呢?”

梁大胆沉下脸,叹口气说:“我一个老哥们,也是共产党的人,被铁杆汉奸章不管逮住,交给了日本鬼子,鬼子对他施尽酷刑,老虎凳子辣椒水,用钳子夹碎他的手指,用烙铁烫他的下体……唉,人想不出的法子小鬼子都能干出来!老哥们咬碎牙也不供出共产党的情况,最后气急败坏的小鬼子砍下了他、他的头……”杨子千毕云静静地听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在咬牙。梁大胆顿了顿又说,“小鬼子把老哥们的尸体扔进河里,我趁夜把尸体捞了出来,可是没找到头,估计被河水冲走了……我安葬了老哥们的尸体,在坟前发誓,要是三七之内,不能提着鬼子头来祭祀老哥们,我梁大胆就不是人!这些日子我就常在有鬼子的地方逛**,找机会割鬼子头,一直没能得手。昨天在城南门外跟上了两个喝醉的小鬼子,眼看就要得手,没想到出来个拐篓子的女子,后来又出来你毕道长,割了小鬼子的头,我知道你是好人,眼看你要被小鬼子追上,我就学狗叫引开了鬼子。”

毕云双手抱拳,对梁大胆说:“原来如此。在下毕云多谢相救之恩!”梁大胆回了礼:“都是打鬼子,理应相帮。”放下手又说,“今天,就是我老哥们的三七忌日,所以我无论如何要拿鬼子头去祭祀他,一时别无办法,就盯上了你那两个鬼子头,一路跟到冢里坟窟,下半夜得手……就是这样。”毕云长叹一口气说:“看来这鬼子头还真有用处。这样吧梁兄,两个鬼子头,都给你先用,我们一起去祭祀你那老哥们,祭祀完了,我再拿去见郑维屏。”梁大胆道:“那好啊!”杨子千突然说:“不好,那个鬼子头还在面馆里,我去拿来!”转身一发力,噌噌两下蹿出沟渠。梁大胆对毕云说了句“毕道长在这儿等着吧,我跟他一起去”,也爬上沟帮,追杨子千而去。

不多会儿工夫,两人回来,面馆老板给了个面袋子装了鬼子头。三人带着两个鬼子头,到凤林集上又买了香纸瓜果点心,一起去往老虎山东边的一个小山坡,找到梁大胆那老哥们的坟茔,摆好供品,祭上鬼子头,点香烧纸,祭祀亡灵。梁大胆跪在坟前行祭祀礼,祷告之时泪流满面。杨子千和毕云为之动容。

祭祀毕,梁大胆对毕云说:“多谢毕道长,借我两颗鬼子头,解了我的急。”毕云道:“我也得多谢你梁兄,要不是你相帮,这两颗鬼子头还真不一定拿得回来。”杨子千说:“没想到,两颗鬼子头把二位扯上了缘。”梁大胆应道:“还别说,真是这样。毕道长,别去找那什么郑司令了,就和我一起,参加便衣队,跟着共产党打鬼子,保准没错!”

毕云沉默一小会儿,对梁大胆说:“以后就叫我毕云吧,我已不是道长了,有小鬼子横行,哪还能静心为道。我意已决,出道从戎,恨不得立刻端起枪来打鬼子!而眼下最有能力打鬼子的部队,还只有郑维屏郑司令。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我亲眼见他调度指挥部队打鬼子,给小鬼子以重创,就凭此,我只能先加入他的部队。望梁兄原谅!”梁大胆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共产党八路军不如他国民党郑维屏?”毕云说:“我对共产党八路军不太了解,不能妄下结论。”梁大胆道:“那你看不起我们便衣队?”毕云说:“不是看不起,不过眼前还是郑司令的部队更有势力。”

梁大胆沉下脸来,轻轻摇摇头,低声说:“好吧,你慢慢会知道,到底谁才真正能打鬼子!我前头夸下海口,三天之内,弄到小鬼子两支枪。这样,从现在开始算,加上明天,一天半的时间,不管真鬼子二鬼子,我弄他两支枪,后天一早在这见面,让你知道知道俺便衣队的能耐,别老觉得郑维屏有多了不起!好了,告辞!”说完转身跑去。

毕云喊两声,梁大胆也没回应,一阵工夫不见了身影。杨子千嘿嘿一笑:“这梁大胆,年龄不大,看来还真不是一般人。”毕云道:“管他一般人不一般人,我可赶紧去找郑司令,晚了这鬼子头可要臭了。”说着动手拿袋子去装两颗人头。杨子千说:“梁大胆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你不考虑考虑,参加便衣队怎么样?”毕云道:“他一个便衣队,也就几十号人,撑死不会过百人,怎么能跟郑司令的大部队相比?再说了,这梁大胆的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儿不靠谱?一天半的时间,硬去夺鬼子两条枪,他拿鬼子二鬼子当小孩啦!”

杨子千看他一眼:“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不是说去割了两颗鬼子头吗?就不兴梁大胆去夺鬼子两条枪?”毕云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把两个鬼子头装进面袋子里,扎紧袋子口,一把抓住袋子提起来,说:“就算梁大胆他真有能耐,夺了鬼子的枪,我也不会参加他的便衣队。走,去找郑司令喽!”迈步向西走去。杨子千说一声:“你这毕兄!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快步追随而去。

再说梁大胆,离开杨子千、毕云二人,一路向东而去。到哪儿去弄两杆枪呢?想来想去,决定先往盐滩村鬼子岗楼转转。他扯开大步,不多会儿工夫来到盐滩村,摸到鬼子岗楼附近,看见有一个当地百姓称为“二狗子”的伪军在站岗,身后背一杆长枪。梁大胆便打定主意,先拿下这杆枪!可是岗楼里时常有一队队伪军进进出出,难有下手机会,这让梁大胆犯了难。他退到远处一个小树林里,藏身枝叶当中,琢磨对策。不多会儿,听到树林外有声音,透过树隙望去,是一个邮差骑着自行车从树林外小路经过。他心头一动,计上心来,起身冲出树林,蹦到小路中间,拦住邮差去路。

邮差正悠闲自得地哼着小调蹬车前行,哪想到突然蹿出个人来拦住去路,车子一歪,连人带车翻倒地上,口中叫道:“哪路好、好汉……我一个穷、穷邮差可、可没钱财……”梁大胆拉起邮差,轻声说道:“别怕,我是打鬼子的好汉,不会对你怎样,只是借你一件东西用用。”邮差胆怯怯地说:“好汉要借啥东西尽、尽管说。”梁大胆指着地上的自行车:“借你自行车一用,你等两袋烟工夫,到那片棒子地里,靠西边第十垄去找你的自行车。”说着抬手指了指前面的玉米地,不等邮差答话,拎起自行车骑上就走。

梁大胆骑着邮差的自行车,径直朝岗楼骑过去。岗楼前站岗的换了人,是一个背着匣子枪的头头,或许是临时替岗。梁大胆已顾不了许多,学邮差哼着小调,快蹬两脚自行车,朝站岗伪军冲去。伪军喊道:“你他妈的慢一点儿,有爷的信吗?”梁大胆回道:“有两封啊军爷,我也不知都是谁的。”说着话车子已到跟前,车轱辘差一点儿就蹭到伪军肚皮。伪军正要发作,梁大胆已从信兜里掏出两封信递到他眼前。伪军不由得伸手来接,梁大胆另一只手飞快地抽出他腰间的匣子枪,同时抬腿踢他一脚,伪军一屁股跌坐地上。梁大胆把枪和信插进信袋,骑车飞奔而去。身后的伪军叫喊起来,即刻从岗楼里跑出一队二狗子,朝梁大胆追赶。

梁大胆把自行车骑到玉米地,放到约定的地方,猫着腰跑开。可是由于着急,竟忘了取出信袋里的匣子枪,跑几步又返回来取枪,被追赶的二狗子发现,疯狂追扑上来。梁大胆前边跑,二狗子后边追。拐过一个小山包,一个熟识的村人正在刨地,看到梁大胆气喘吁吁跑过来,就问:“梁大胆,跑么呢?”梁大胆朝身后指指:“二狗子抓我。”村人明白了,忙朝旁边一指:“那边是一条大沟,一直能跑到前面的山峦子里!”梁大胆赶忙跑进大沟,不见了身影。村人则回身,把梁大胆跑过的脚印隔一个用耙子平两个。

一会儿一群伪军追到,不见梁大胆身影,就朝干活的村人围过来,用枪指着村人问:“看没看见一个人跑过来了?”村人装出害怕的样子:“看、看见了,那人跑得就跟飞一样,眨眼就、就不见啦!我还寻思遇、遇见了鬼……”说着指指地里的脚印。领头的小队长看看脚印,吃惊道:“我的个天!怪不得追不上!”回头对伪军说,“拉倒吧,这小子简直不是人,一步能跨一丈远,这不是飞吗?咱们哪,越追越远,跑到天边也追不上!”说完转身打村人一枪托,“你再看见那小子赶紧给爷报信,知情不报杀你全家!”村人连连点头:“是、是的军爷,我一定报信,一定报信……”二狗子们回身走了。

梁大胆得了一支枪,还需一支。第二天,他又来到孟家庄,这里有鬼子的大据点,驻着一个伪军中队,中队长梁筠懿———章不管的干爹,是日本鬼子的大走狗,他手下有个小头头跟章不管称兄道弟,经常带一帮二狗子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民愤极大。梁大胆那老哥们被捕,就是这小子通风报信。这天正好是邻村大集,梁大胆发现那小头头背着匣子枪,带着几个喽啰,在集上吆三喝四,大发**威,便不动声色跟了上去,伺机下手。小头头来到一个炸油条的摊子前,强令摊主称五斤记账油条,摊主知道这二狗子要赖吃,磨磨蹭蹭不愿伺候他。小头头瞪眼骂娘。梁大胆心下腾起一股火,靠近油条摊儿,摸过舀油的大铁勺从炸锅里舀一勺滚油,连头带脸泼下去。小头头“妈呀”一声鬼嚎,抬手去护头脸。梁大胆一把卸了他腰间的匣子枪,转身钻进人群。几个随从端枪追赶,可满集拥挤的人群哪里追得到,转眼就不见了梁大胆的身影。

另说杨子千和毕云当天赶到卧龙村,打听到郑维屏带着栓大胖子外出未归,便找个地方住下。第二天上午再去司令部,得知郑维屏回来了,正跟几个军官议事。门口岗哨是栓大胖子别动队的人,认识二位,想套个近乎,看到毕云手提面袋子,悄声说:“前些日子在武林村,我见过二位,是刘队长家里的亲信,自然就不是外人。想见郑司令吧?”杨子千点头:“对呀。”哨兵指着毕云提着的面袋子:“是捎给郑司令的吧?”毕云稍稍犹豫:“嗯……是、是啊。”哨兵伸手来接面袋子,毕云不想给。哨兵就说:“咱们都是刘队长的人,你还不放我的心?郑司令他……咳,我最了解,你把东西给我,保管顺顺利利就让二位进去。”说着一把拎过面袋子。毕云着急道:“这、这里边是……”哨兵一笑:“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提着袋子进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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