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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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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使劲思考,想知道老师会在那片光辉中的哪一个确切的点。老师直到现在也从未跟马利格林的人联系过,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仿佛是死了。他似乎看到费乐生先生正在那片光辉中安然散步,好像是尼布甲尼撒炉里那些人中的一个。

他听说过微风以一小时十英里的速度行进,这事他现在想起来了。他面向东北方向张开嘴,吸进风去,好像那是甜甜的汁液。

“你呀,”他爱怜地向着微风倾吐道,“一两个小时以前曾经在基督堂沿着街道飘动,吹动旋转着风信旗,拂着费乐生先生的脸,被他呼吸过;现在你来到了这里,让我呼吸了;你呀,是完全同一的呀。”

突然随着这风有什么东西向他传来;是来自那里的启示,由住在那里的某个精灵发出,似乎是。肯定,那是钟声,那座城市的声音;微弱而动听,感召着他:“我们这里快乐。”

在这样心驰神往时他变得完全忘却了身处何地,通过奋力摆脱他才恢复过来。在他停留的山顶下边几码远的地方,一辆马车出现了,那是从漫漫陡坡底下经由半个小时的蜿蜒进程才到了那里的。它们拉了一车煤,只能沿着这条路线才能运进高地的燃料。它们由一个车把式、一个助手和一个男孩子伴随,那孩子跟在后边正踢着一块大石头要把它塞在轮子底下,以便让气喘吁吁的牲畜多歇息一会儿。趁这段时间那两个主管人从荷载中拿出个大肚子酒瓶,轮流大喝起来。

他们是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声音和气。裘德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是不是从基督堂来的。

“上天不容,拉这样的货!”他们说。

“我指的是那边远处那个地方。”他如此热烈地爱恋着基督堂,好像年轻的恋人提到他的情人,再一次说起她的名字他就觉得害羞。他指着天空的灯光———那几乎不能被他们的老眼看出来。

“不错,东北面是有个地方看上去比别的地方亮一些,不过我自己倒没有注意到;没错,那就是基督堂。”

有一本故事小书,裘德原本塞在腋下,带在路上准备在天黑以前读的,这时滑落到了路上。在他捡起来拂拭书页的时候,车把式注视着他。

“啊,年轻人,”他说,“你要想念他们在那里念的书,你的脑子得转个弯儿才行。”

“为什么?”孩子问。

“哦———像咱们这号人懂的东西他们是从不正眼打量的。”车把式接着说,权当打发时间了,“只有巴别塔时代的外国话才用得上呢,那时候没有两户人家说一样的话。他们念的那类东西就像夜鹰扑扇翅膀一样快。那里尽是学问;只是学问,除了宗教。并且那也是学问,因为我永远都不会懂。不错;那是个心数端正的地方。可也不是没有坏女人夜里在街上游**……我猜,你知道吧,他们那里培植牧师就像在畦子里栽种小萝卜一样。虽说那要花费———多少年哪,鲍伯?五年,才能把一个游手好闲的傻大憨粗的小伙子转变成一个没有邪歪念头的一本正经的讲道人,只要能做成,他们就做,还要精巧地打磨一番,整出一副大长脸,大长黑外套和大长背心,还有修道的领子和帽子,像那些《圣经》里的人穿戴的一样,整得连自己的妈有时候也认不出来啦……喏,这就是他们的营生,就像别人也有营生一样。”

“可你怎么知道———”

“别打岔,孩子,不要打断长辈的话。把前头的马往一旁牵牵,鲍伯。有人过来了……你可要留心,我要讲讲学院生活啦。他们过的是极高水平的生活;那没什么说的,尽管我本人看不大起他们。正像我们在这里是身体站在高处,他们是思想站在高处———思想十分高尚的人嘛,毫无疑问———他们有些人———把想的东西大声说出来就能挣好几百。他们有些家伙年轻力壮挣的像银杯里盛的那么多。至于音乐嘛,基督堂处处都有绝妙的音乐。你信教也罢,不信教也罢,可是你不能不用你那家常的调口随着大伙唱起来。在那地方有一条街———主要街道———在这世界上没有另一条跟它一样啦。我倒想我对基督堂还知道一星半点儿。”

这时候马歇过气来了,又俯首让人给它们上了轭。裘德向着远处的光晕投去敬慕的最后注视,转回身跟在他那位非凡的见识广博的朋友旁边走了,向前走着的那位朋友也没有拒绝再给他说说那座城市———它的塔楼、大厅和教堂。马车转上了十字路口,于是裘德热情地感谢车把式给他讲了这么多知识,说自己只希望也能像他一样讲基督堂,能讲到那么一半也好。

“嗯,这也不过是我偶尔听来的。”车把式并不自夸说,“我也从来没有去那里,并不比你强。我只是这里那里地得到点消息,你又爱听。像我这样四处走动,跟满社会各类人等打交道,不能不听到种种东西。我的一个朋友,年轻时在基督堂权杖旅馆给人擦靴子,嗨,他老了以后,我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裘德独自一人往家里走去,他那么深深地沉思着以至于忘记了害怕。他突然间长大了。他一直渴望着他的心能找到一个锚定处,一个依附处,一个他能够以为是令人敬仰的地方。如果他能在这个城市找到那个地方,他能否到那里去呢?假如那里是这样的处所,他可以不怕农夫恐吓威胁,不怕人阻挠妨碍,不怕人家奚落。那么,他能够守望、等候从而使得他自己像他听过的那些古人那样从事伟大的事业吗?当他暗夜赶路的时候那地方对于他的精神,正如一刻钟之前他注视着的时候那片光晕对于他的眼睛一样。

“那是座光明的城市。”他自语道。

“知识之树在那里生长。”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说。

“那是人类导师涌现的地方,也是去往的地方。”

“你可以称它为城堡,由学问和宗教掌控。”

这个象征之后他沉默了好长一会儿,直到又加上一句:

“它正好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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