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 恶(第3页)
两字连读,必须运用丹田之气,全身为之肃然;闭目冥想“钟馗”二字,若见天地间高悬一口金色巨钟,轰然作响如狮吼,世间万物尽被罩在音波中瑟瑟反省,抖尽尘埃彻体纯净方能踏上那条阳光大道昂然前行;如有丝毫污秽不除,滔天声浪便劈头打来,立时将之碎做齑粉。
文人想象中的钟馗,连个名号都有此类似于佛门六字真言的神威。
而不识字的平头百姓向来是崇拜学问、相信读书人的,见文人士大夫都如此推崇钟馗,一打听还有皇上的御封,于是便也恭恭敬敬将这位来头很大的钟大神请回家:既然连皇宫之邪都能镇压,那么护佑民间小宅小院更不在话下。
一个“文”字幻衍成的钟馗能具有如此神通,前提必须是儒学上升到近乎宗教的地位;而儒学地位的上升又需要使研习它的文人能得到回报,那就是换来出头的机会:无论你原来是多么卑微多么贫寒,都有可能因此参与政权。能满足这个条件的恰恰是导致钟馗送命的科举。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没有科举就没有钟馗,更无法想象儒家的钟馗能抢过佛道二教护法的风头。
所以钟馗出现在了科举确立后的唐朝。
沉寂千年的桃木椎抽枝发芽,化身为浓墨重彩的钟馗,晃晃悠悠,终于在纸上直起身来,猛地睁开精光闪闪的怪眼,一声长啸,稳稳站在了这天地之间。
端午有了钟馗加盟保驾,似乎再猖狂的邪魔魍魉都应该无处遁身了。需要镇压的,也就不再限于瘟疫毒虫,世人都希望钟馗能大显身手,除尽天上地下一切有形无形人形兽形的妖魔鬼怪。
传说钟馗最后被玉帝封为“驱魔帝君”,级别够高。但舞台上踉跄舞蹈的钟馗,却始终披挂着判官的行头。
帝君与小小的判官,相去几何?
小说里,钟馗还经常被一些藏匿在阳间的小鬼纠缠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简直像个脓包。写小说的总该算个文人,为何要如此调侃钟馗呢?
只有文人自己最清楚,文人毕竟只是文人;他们的理想、他们的正义,在现实面前其实往往极其脆弱、不堪一击的。
端午这日,他们能聊以**的,就是文人的老偶像,憔悴的屈原,自那年投江之后再无声息;而同样自尽的钟馗,却成了神,提着利剑重新回到阳间为天下文人出一口恶气。
无论怎么说,科举制度之下,文人的能力总在提升。
话又说回来,判官这职位的确最适合由文人承担:仲裁善恶,铁面无私,正是真文人的本色。
至于判了之后,如何执行赏罚,那往往就不在文人的职权之内了——天子阎君玉帝各有各的算盘。
因此驱魔帝君常常只能收剑入鞘,转身黯然拾起那支被磨钝了的判官笔。
再说,一个钟馗镇得住整个世间的邪恶吗?端午之后,仅仅只要再过两个多月,七月半,借着对亲人的哀思,普天下的游魂野鬼,不分善恶,都将在庄严肃穆的法事中狂蹈跳踉。
而那时的钟馗,是不是只能无奈而落寞地端坐在一副副泛黄的卷轴上咬牙切齿呢?
本质里,钟馗也不过是屈大夫吟诵的楚辞,不过是一部佩剑的《离骚》罢了。
所以有了钟馗的端午,照样需要艾叶菖蒲雄黄。对付某些恶物,也许还是这些药物更有效。
只是雄黄如今已经列入毒品管理,毕竟它是与砒霜类似成分的砷矿石,早有“雄黄见火毒如砒”的古训——一般药店都不销售,不容易买到了。
但好像也没多少人在意端午节少了雄黄。
相关医药知识摘录:
“雄黄见火毒如砒”:雄黄为单斜晶系硫化砷矿石,即四硫化四砷;如果炮制或者服用过程中遇火加热,高温后便会氧化为三氧化二砷;而三氧化二砷,即剧毒药物砒霜。故而雄黄通常生用,用水飞法研为细粉入药。
水飞法:将某些不溶于水的矿物药,置于研钵内,加入适量清水,研磨成糊状;再加多量水搅拌,待粗粉下沉,及时倾出上层混悬液,下层粗粒再行研磨,如此反复,直至全部研细;将前后倾出的混悬液合并静置,待沉淀后,倾去上层清水,将沉淀物干燥研粉即成。
雌黄:三硫化二砷矿石,常与雄黄共生,二者有“矿物鸳鸯”之说,有剧毒,入药可杀虫、解毒、消肿,但现代已经基本不用。在中国古代,雌黄经常用来涂抹修改错字。因此,在汉语环境中,雌黄有篡改文章的意思,如成语“信口雌黄”;除了修改错字,雌黄作为一种罕见的清晰、明亮的黄色颜料还被东西方长期用于绘画。
雄黄中毒中药急救方:防己3钱;或生甘草1份,绿豆2份,煎浓汁频服;并及时送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