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页)
“是的,他想喝点牛肉汁。”她抬头望着我。平静地说。
“在听力消失之前,我们还能和他交流。可在那以后……”
她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嘴唇颤抖着,眼里逐渐盈满了泪水。她的身体向我倾来,我一把抱住了她。
“啊,汉弗莱”,她抽泣道,“这一切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她将头埋在我肩上,娇小的身躯因痛哭而剧烈颤抖着。她在我的怀中宛如一片羽毛那么纤细,那么柔软。“她的精神终于崩溃了。”我暗自想道,“如果没了她的帮助,我该怎么办呢?”
但是经过我的抚慰,她很快就重拾起勇气,心智的恢复与她体力的恢复一样快。
“我真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她不好意思地说,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令我入迷、勾起联想的微笑。“但我只不过是一个独特的小女人。”
“独特的小女人”这个称呼像电流般击中了我。这可是我的专用称呼,一个我钟爱、隐蔽的称呼,是我对她的爱称。
“你是从哪里听到过这个称呼的?”我问她问题的突兀令她吃了一惊。
“什么称呼?”她问。
“独特的小女人。”
“是你的称呼吗?”
“是的,”我答道,“它是我的,我发明的。”
“那你一定是在梦中说了出来。”她笑着说。
她眼中又跳跃起那种神秘的光芒。它是我的,是不受我意志控制公诸于世的。我的身子朝她靠了过去。就像疾风吹袭了的树木毫无抵抗力地倒向她。啊,眼瞅这我俩就要合在一起,但她忽然间晃动了一下头,仿佛一个人要去除一丝睡意,一种梦境,口中说道:
“我从小就熟悉这种称呼,我父亲就是这样称呼我母亲的。”
“可那也是我的称呼。”我顽固地坚持道。
“你父亲也是这样称呼你母亲的?”
“那倒不是。”我回答。
她没有追问下去。但我敢发誓,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眼中都有一种戏弄的俏皮表情。
前桅装上之后,工作进度就明显加快了。在不知不觉中,在没受到什么阻碍的情况下,我就将主桅装上了,是靠前桅上装的转臂吊杆完成的。又过了几天,所有的桅杆支索和护桅索也都拉好了。一切安装到位。我们只有两个人手,中桅帆可能会碍事,带来危险。于是我将中桅帆收回到甲板上,将它们捆紧安放妥当。
我们又花费了几天时间将帆整理好并挂上桅杆。总共用了三种帆:艏三角帆、前桅帆和主帆。经过缀补、裁剪和拉扯,这些帆的模样看上去丑陋可笑,配不上“幽灵”号这条漂亮的三桅船。
“但是它们管用!”莫德快活地叫道,“我们能让它们兜**风,能将生命托付给它们!”
必须承认,在我所学会的所有新行当里,最不擅长的就是修帆工的活了。我张帆的本领比补帆强,我并不怀疑我有将帆船驶进日本北方某个海港的能力。实际上,我上船后急就章地读过几本航海方面的教科书,再说那儿还有海狼拉森的航海量际标尺,操作十分简单,就连小孩也会使用。
至于标尺的发明人,这一个星期以来除了听力日益减弱、嘴唇嚅动得越来越不明显外,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在我们全部系好三桅船风帆的当天,我们目睹了他最后的唇语。当时我问他:“你整个儿还在这里吗?”他回应“是”,然后嘴唇就再也无法嚅动了。
曲线趋近于零了,但在那肉体坟墓的某处还蛰居着这个人的灵魂。在尚有活性泥土墓壁的禁锢下,我们已熟知的巧智之火尚在燃烧,但也只能在幽暗静寂的虚无之境中闷燃着,而与躯体无关。那巧智并无对躯体的客观认识,它漠视躯体,藐视整个世界。在它眼中只有它自己,以及那个既深且亍、幽暗静寂的虚无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