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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你刚去过甲板,范·魏登先生,”海狼拉森对我说,这是在第二天早上,我们正坐在早餐桌旁,“天气怎么样?”
“十分晴朗。”我答道,瞅了一眼从敞开的升降梯端口射入的一缕阳光。“有微弱的西风,要是路易斯估计得不错的话,风力可能会加强。”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起雾的迹象吗?”
“北方和西北方都有浓厚的雾障。”
他又点了点头,神色比刚才更为满意。
“‘马其顿’号处于什么位置?”
“没瞧见。”我回答。
我可以发誓,他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可是他为何如此失望,我不清楚。
刚过一会儿,我就知道答案了。“嗨,有冒烟!”甲板上传来一阵呼喊声,海狼拉森的脸色立刻开朗起来。
“好极了!”他高声叫道,随即离开餐桌,通过甲板进了水手舱,猎手们正挤在那儿吃被“驱逐”出来之后的第一顿早餐。
莫德·布鲁丝特和我几乎没怎么动面前的食物,只是焦急地默默对视着,同时仔细聆听海狼拉森的声音。那声音可以轻易地透过舱壁传过来。他讲了很长一段话,讲完后得到了狂热的呼应。舱壁有点厚实,听不清他讲话的具体内容,可是不论他说了些什么,那话在猎手们中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因为除了欢呼声,接下来还有呐喊声和吼叫声。
我从甲板上传来的声响可以判断出来,水手们已被指使去放小艇了,莫德·布鲁丝特陪我一起登上甲板,但是我把她单独留在了舵楼的甲板隔断处,她在那里可以观察事态的进展,又不至于会被卷入其中。无论制定出了什么计划,水手们一定是掌握了其要领,他们干起活来的冲动和利落程度就证明了他们情绪的高涨。猎手们拿着猎枪和弹药箱,鱼贯地来到甲板上,可异乎寻常的是,还携带着步枪。步枪是很少被带上小艇的,因为海豹被步枪远距离射死之后,在小艇赶到之前会无一例外地沉下海去。但是今天每个猎手都带上了步枪和大量的子弹。我注意到他们一瞧见“马其顿”号冒出的烟柱就得意地咧嘴笑着,即烟柱随着船从西边靠近而逐渐升高了。
五只小艇被匆忙放进海中,呈扇形散开,往北方驰去。像头天下午一样,帆船在后面尾随着。我好奇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但发现他们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异乎寻常之处。他们降帆,开枪射杀海豹,又升起帆继续前行,与我以前见到的情形毫无二致。“马其顿”号重复着昨天霸占海面的做法:在我们的前方横穿航线,沿途呈线形放下小艇,而十四只小艇若想展开来尽兴捕获,需要很大的一片海面。等它将我们的捕猎线完全截断后,“马其顿”号又冒着烟往东北方向驶去,一路上还在往海里放更多的小艇。
“接下来会出什么事?”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海狼拉森。
“先别管会出什么事,”他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不会等太长时间就能明白的。现在你就为风能再刮大一点祈祷吧。”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不过,我也不在乎现在就告诉你实情。我要请我那位亲哥哥尝一下自己酿的苦酒。简单来说,我也要当霸王,但不是霸占一头,而是要霸占整个季节——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
“要是运气不好呢?”我问道。
“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笑了,“我们的运气必须好,否则就完蛋了。”
他那时正掌着舵,我便去到水手舱的“病房”里。那儿躺着两个伤员:尼尔森和马格里奇。尼尔森呈现出一副可以预料的快活模样,因为他那被撞断的腿愈合得很好;但是伦敦佬的情绪却极度沮丧。令我对这个可怜的家伙产生了深切的同情心。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竟然活了下来,并且表现出强烈的求胜欲望,经年的残酷生活将他瘦弱的身体折磨地失去了人形,但是他体内的生命之火还不时迸发出明亮的火星。
“只要装上假肢——现在的假肢做得好极了——你还是可以在厨房里咚咚地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我强作快活地向他保证道。
可是他回答时态度很认真,不,甚至称得上庄重。“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范·魏登先生,但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我没有见到那个该进地狱的狗杂种死掉是不会快活的。他不会被我比我活得长久,他没有权利活着。有条神谕说得好:‘他必须死。’我会说:‘阿门,让他马上死掉吧,他妈的。’”
我回到甲板上时发现海狼拉森只用一只手掌舵,另一只手拿着望远镜正观察着海上小艇的分布状况,而且特别关注“马其顿”号所处的位置。我们小艇布阵的唯一变化是紧贴着风向北偏西几个方位行驶。我仍然难以理解这种布阵的奇妙之处,因为缓冲海面仍然被“马其顿”号上的五只小艇截断,而且它们也在贴风行驶。然后,这样,那五只小艇向西转了过去,离它们其他连成一线的小艇的距离愈加远了。而我方的小艇除了用帆,还用桨来加快行驶的速度,就连猎手也操起了桨,每只艇有三对桨在海水里划着,他们很快就追上了我所适切称谓的敌手。
“马其顿”号的烟柱缩成了东北方向海际线上的一个模糊小点,船身已经看不见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船一直处于漂泊状态,有近一半时间我们摆动风帆以减小风的压力,还有两次短时间里顶风停过船。但此时已没有必要飘泊了,我们将风帆扯得满满的,海狼拉森让“幽灵”号全速前进。我们驶过了自己的一排小艇,然后向对方那排小艇的首只向风艇赶了上去。
“收起飞三角帆,范·魏登先生,”海狼拉森命令道,“准备好调艏三角帆。”
我急忙跑上前去,将飞三角帆降下系牢。帆船从那只小艇背风面一百英尺划过,小艇内的三个人用狐疑的目光盯着我们。他们在海上横行霸道,也认识海狼拉森,至少听说过他的大名。我注意到那个猎手,一个大块头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坐在船头,为了随时使用将步枪横搁在膝盖上,那枪出于安全的考虑是应该架在枪架上的。当帆船的船尾对准小艇的艇首时,海狼拉森挥舞着一只手对他们招呼道:
“上船来‘会谈’一下吧。”
“会谈”是猎海豹船之间的行话,有“到访”、“闲聊”的意思,说明水手喜欢凑在一起海阔天空地吹一通牛皮,那是对海上单调沉闷生活的一种调剂。
“幽灵”号转过船身抵着风,我在船前部完成了指定操作,又跑到船后部主帆帆脚索去搭把手。
“布鲁丝特小姐,请你留在甲板上。”海狼拉森正准备去会见客人,他说道:“你也一样,范·魏登先生。”
小艇已经落下帆,与帆船并排而行了。那个猎手蓄着金黄色的络腮胡子,一副海盗王的模样,翻过栏杆落到帆船甲板上。他虽然身材魁梧,却无助于克服内心的恐惧,脸上明显露出疑虑和不信任的表情。虽然他脸部胡须浓密,面部表情却清晰可见,他瞟了我和海狼拉森一眼,注意到我方只有两个男人,又转头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同伴,脸上立刻显露出放心的表情。显然,他没有任何感到害怕的理由。他一准有六英尺八英寸或九英寸高,与海狼拉森的身材相比,他就是巨人歌利亚。后来我知道他的体重有二百四十磅,全身几乎没有脂肪,净是骨骼和肌肉。
他来到升降口扶梯旁,海狼拉森请他下舱时,他的态度又迟疑不定了。他又瞥了一眼生人,重拾信心。海狼拉森虽也称得上身材高大,但与他相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所以一切疑虑都烟消云散。两人结伴下到了舱房。这时他的两个同伴也按照水手做客的习惯,去水手舱找人聊天去了。
突然间,从舱房里传出一声被压抑的沉闷吼叫声,接着是殊死搏斗的各种声响。这是一场美洲豹与狮子的以命相搏,狮子在大吼大叫,而海狼拉森是那只美洲豹。
“你看出这种好客之道的奉献涵义了吧?”我不无讽刺地对莫德·布鲁丝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