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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桅座清理完毕,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开始往船上搬运那两根中桅。那根主中桅有三十多英尺长,前中桅也差不多三十英尺,我想用这两根桅杆做“人字起重架”。这是一件费脑的活儿。我将重型滑车的一端连接在绞盘上,另一端拴住前中桅的底部,开始起吊。莫德负责转动绞盘并收紧绳索。
前中桅很快就被吊了起来,其轻松程度令我们吃惊。这是一个经过改进的曲柄绞盘,提升力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当然,提升力的增强必须以距离的增加作为补偿,力量增加了多少倍我绞起的绳索也就要长多少倍。滑车吊坠着重物越过了船的栏杆,随着桅杆逐渐离开水面,重量也随之增加,绞盘也越来越吃力。
但是前中桅的底部与栏杆持平时,出现了僵局。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我不耐烦地说,“我们又得重来一遍了。”
“为什么不把滑车固定在离桅杆底部近一点的位置呢?”莫德建议道。
“我刚开始时就应该这么干的。”我答道,十分憎恶自己的愚蠢。
我松掉了绞盘,将桅杆重新放回海水中,在离桅杆底部的三分之一处拴住了滑车。经过一个小时的吊吊停停,我将桅杆吊到了再也无法上吊的位置。此时桅杆底部已离过栏杆八英尺,但仍然和上次一样,我无法将它弄上船。我坐下来琢磨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没一会儿就高兴地蹦了起来。
“找到解决方法了!”我叫道,“我应该将滑车固定在桅杆的平衡点上。弄懂了这个道理,以后往船上吊任何东西都没有问题。”
我再次返工,把桅杆重新放回海水中。但是我没有找准桅杆的平衡点,这一次在空中翘起的是桅杆头,而不是桅杆底。莫德看上去有点绝望,我却笑了起来,说就这样也不碍事。
我指导她如何稳住绞盘,听到我的指令就放松它。然后我双手抓住桅杆,试图使它平衡地越过栏杆进到船的上方,当我认为已做到这一点时,便大声命令她松开绞盘。但尽管我加了外力,桅杆仍然恢复了原状并向水面坠了下去。我再次将桅杆吊到原先的高度,因为这时我又有了一个主意。我想起了挂表式滑车——一个两端分别有单、双滑轮的装置——并将它取了出来。
我将挂表式滑车一头固定在桅杆顶上,一头固定在相对的栏杆上。这时海狼拉森来到了现场,我们之间除了打了个招呼,没有更多的交流。他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坐在不碍事位置的栏杆上,无论我干什么活都用耳朵听着。
我再一次要求莫德在我发出指令后放松绞盘,然后开始拉动挂表式滑车。前中桅慢慢向船侧靠拢,最后与栏杆形成直角悬在栏杆上方。这时我惊讶地发现不仅不需要莫德放松绞盘,而是要反向操作。我固定住挂表式滑车,再使用绞盘将桅杆一英寸一英寸地拉近船,直到桅杆顶触及甲板,最后整个桅杆都放倒在甲板上。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了。我背部痛得厉害,觉得又累又饿,而一上午的劳动只不过换来了一根躺在甲板上的木头。我第一次彻底认识到我们面临任务的艰巨性。但我正在学习,在学习,下午就会出活的,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餐,身体得到了休息,积蓄了气力,一点钟时又返回到船上。
我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将主中桅吊上了甲板,开始制作“人字起重架”。忽略掉较长那根桅杆的多余部分,我将两根中桅的顶端交叉捆绑在一起,把主喉头升降索的双滑轮固定在交叉点上,有了它,再加上单滑轮和喉头升降索本身,我就有了一个起吊滑车了。为了防止桅杆底部在甲板上滑动,我给打上了粗大的固着楔。一切准备妥当,我将一根绳索在“人字起重架”顶端系牢,另一端直接接到了绞盘上。我对那绞盘越来越有信心,因为它的力量之大出乎我的预料,像先前一样,莫德转动绞盘我负责起吊,“人字起重架”树立在甲板上。
这时我才想起忘了挂牵引拉索,我不得不爬上“人字起重架”。我前后爬上去两次,才将前后及两边的牵引拉索拴好。活干完时已是薄暮时分,海狼拉森坐在现场听了整整一个下午,但一直一语不发,现在起身去厨房做晚餐了。我感到腰背部十分僵硬,挺立起来十分不易且伴有疼痛。我得意地望着我的“杰作”,终于出成果了。我像一个小孩得到一个新玩具般跃跃欲试,想用它吊起一个什么玩意来。
“我真希望时间没这么晚,”我说,“我想看看它起吊的效果。”
“别那么不知足,汉弗莱。”莫德责备我道,“记住,明天自会到来的。再说,你现在累得都几乎站不稳了。”
“那你呢?”我忽然关心起她来。“你一定累坏了。你干得很尽力,活儿也好。莫德,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加倍地为你感到骄傲,而且有着双倍的理由。”她回答道。她的双眼有那么一会儿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神中有着某种表情,而且闪烁着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神秘光芒,使我的心灵快活地颤动起来。我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因为我自己也没理会过来。然后她垂下了眼皮,再抬起来时,已是笑盈盈的了。
“如果我们的朋友能看到咱俩现在的样子,”她说,“瞧瞧咱俩吧。你难道没有那么一会儿想想我俩现在的模样吗?”
“当然,我经常想到你的模样。”我回答道,但仍然迷惑于我在她眼中看到的东西,不解她为何忽然转换了话题。
“天啊!”她惊呼道,“请问我是怎么的一副模样?”
“恐怕像个稻草人。”我回答,“比如看看你被海水浸湿的衣裤下摆,还有上面被撕裂的这些三角形破洞。再瞅瞅这种腰身!根本不需要什么歇洛克·福尔摩斯就可以推导出结论:你近来一直在营火上烧饭,更明显的是用海豹脂肪熬过油。盖过这一切的是你戴的这顶帽子!这还是那位写出《任他吻去》的女诗人吗?”
她对我行礼如仪,然后说道:“至于你嘛,先生……”
虽然接下来的五分钟都是在嘲弄中度过的,但这种表面的戏谑之下潜藏着某种严肃的成分,我只能将它与我在她眼中看见的那种转瞬即逝的奇怪表情联系起来。那会是什么呢?难道是我俩的眼睛表露了无法言传的情感吗?我知道我的眼睛泄露过我内心的想法,后来我知道了它的目标指向,强行抑制了它。这种情形过去发生了好几次,但是她看见了它的诉求了吗?能心领神会吗?她的眼睛对我诉说过相同的意愿吗?这种表情应该不会有别的意思——那种闪烁着的神秘光芒,还有那言语无法描述的意蕴。然而也可能是我误会了,这一切都是异想天开。再说,我也不是一个眉目传情的高手。我只不过是汉弗莱·范·魏登,一个自坠情网的书呆子而已。渴望爱、等待爱、获得爱,有此经历此生足矣。就在我俩拿彼此的外貌打趣时,我内心亦在做如此感想,直到我俩上岸要考虑别的事情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