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昏昏灯火六(第2页)
他只字不提太子和信王,但那一日暖阁里的对话却已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皇帝听之任之,并不追究。
众人该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到底是詹事府詹事何枢进了句言,说东宫既是言行有亏,讲学更不应停,以免放纵懒怠。数名东宫属官尽皆附议。
皇帝不肯松口,只道:“东宫有恙,讲学暂且放一放,待他痊愈再说。再者,太子若肯上进,不用师傅们教自会勤勉,这几日也叫他好生自省。尔等身为东宫属官,辅佐不力,亦当虔心思过。”
何枢听懂皇帝话里的深意:若再多言,怕是连着他们一应问罪了。
这原是他本责,没有连累一说,但太子此次确实冤得不轻。然而事已至此,再闹大了反而不利,便只得先按下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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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天晴,宵寒昼冷。浅淡云色里融嵌一枚清冷日光,斜斜照进殿阁,那点子微弱的光芒连影子也遮不住。
陈修立在长道上,抬头南望,文渊阁青黑的琉璃瓦在宫院一众朱色瓦檐中尤为显眼,蓦然有熠熠光辉撞进眼里,周身一片冷冷清清。不远处清扫的宫人正跺脚抖着从树上簌簌落身的雪片,又重新拿了扫帚认真打扫起来。
他转身,绕过了文华殿往后走去,半路又碰到几个熟人。
詹事府和左右春坊皆有人在,何枢正和沈微说着什么。众人看到他来,皆躬身举袖而揖。
陈修问:“诸位这是要去东宫?”
几人应是。
“那便一同去罢。”
何枢稍有意外,脚下步子侧一侧,让出路来请他先走。
一行人到了东宫门前,见守卫已颇为森严。皇帝只说让太子禁足思过,并未有明旨不叫外人进去。众人对圣意心知肚明,却还是坚持要见太子一面。
内侍通传罢出来,却说太子已明白众人心意,但身体抱恙不宜见客,请他们回去。
何枢愁眉蹙额,沉吟片刻还是道:“劳烦内官再去劝劝,我等……”
那内侍似是早料到众人不肯走,遂压低声音道:“陛下旨意,令殿下反省己过,诸位大人同东宫一体,肯来探视,殿下深感欣慰。但此刻,更望诸位大人沉心静气,谨慎行事。”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踌躇不决。他们算是太子的心腹,眼下若不做些什么,总觉得不足以表明忠心。
沈微略一思索,上前道:“内官,沈某昨日前去孟家,孟庭柯托沈某带几句话给太子殿下,许是和其祖父孟太傅有关。内官知道,殿下一直看重孟先生……”
那内侍思量片刻,终是再度进去通禀。再回来时已点了头:“殿下请沈大人进去。”
沈微颔首,回身问众人:“诸位大人若有什么话,沈某可帮忙带进去。”
何枢原有满腹言语,现下忽觉没那么要紧了,只有摇头。
陈修说道:“殿下既不愿见我们,约莫也知道我们要说什么。探赜见了殿下,便替我等问候殿下贵体康安即可。”
众人也不再议论,只是有些失落,最终还是相继散去。
沈微进了殿,见到晏朝的第一眼,便是她拧着眉,语气毫不留情:“要说什么就赶紧说罢,东宫眼下留不得人。”
“臣沈微拜见太子殿下。”沈微径自行了礼,瞧见她脸上残留的红痕以及手上裹着的纱布,不觉心疼起来。
他不愿令她难堪,就低首垂目,格外认真地回禀:“殿下,孟庭柯托臣带几句话给您。”
晏朝给一旁的梁禄使了个眼色,殿中宫人悉数退出去。
“你起来说罢。”却见沈微起身仍旧低着头,晏朝眉梢一动,不免笑问:“我现在有那么难看么?以至于你都不敢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