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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成长小说
与“爱”“死亡”等主题一样,“成长”也是文学的常见主题之一。成长小说是以“成长”为书写主题的主要文学载体。在儿童文学中,成长小说与少年小说有着深厚的姻亲关系。大体说来,少年小说属于成长小说范畴。
一、成长小说的艺术特征
广义的成长小说,是指一切以“成长”为书写主题的小说样式,包括少年小说。按照这样的定义,几乎所有的小说样式大体都可归类为成长小说,只要其表现了主人公的成长过程。显然,这是对成长小说的庸俗化理解,是一个伪概念。而狭义的成长小说,是一种展现未成年人在成长过程中,历经各种挫折、磨难,或迷茫依旧,或若有所悟,或得以顿悟的心路历程的一种文学样式。这也是通常所指的具有经典艺术特征的成长小说。
成长主人公在个人和社会的矛盾冲突中成长。这种矛盾冲突多数情况下未表现为势不两立。大多数成长主人公逐渐完成社会化而成为社会的合作者。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与社会妥协,但并未完全丧失自我选择。被社会规约完全同化,并不意味着成长主人公主体的生成。只有适应合理的社会规约而不放弃对不合理的社会规约的清醒认识和反抗意识并付诸行动者,才算是真正的主体的生成。
成长小说的艺术特征大致可概略如下。
其一,主人公多为未成年人,通常指13~18岁的未成年人,个别主人公在这个年龄阈限之外。
其二,多展现成长主人公的心灵史,大都具有亲历性,带有自传色彩。
其三,大致遵循“天真—受挫—迷惘—顿悟—长大成人”的叙述模式,具有一定的程式化倾向。
最后,叙事目的主要在于引导青少年克服“同一性危机”,即成长者确认了自我,找到了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最终长大成人。
美国小说家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历·费恩历险记》就是一部具有经典美学特征的成长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哈克年龄约十三四岁。他的父亲和道格拉斯寡妇认为他是“迷途的羔羊”,千方百计修正他。为了摆脱这种不自由,他离家出走,经过三次死亡,三次再生,从而顿悟。与黑人吉姆的交往,使其摈弃了心中残留的对黑人的种族歧视,这是其顿悟和长大成人的显著标志。
二、成长小说的源起与种类
德语Bildungsroman,通常被视做成长小说这一文学样式的源头。roman乃长篇小说之意;bild是名词,原初意义为“榜样”“造型”等,bilden是其动词形式,乃“塑造”之意。ausbilden意即“与上帝同形”;eibilden意为“塑造于灵魂之中”。Bildung既是中世纪神学“人神同形”这一概念的关键词(意为“按上帝的形象塑造”),又具有“教育”“修养”和“发展”等意,强调对人的德行和理性的塑造。因此,Bildungsroman通常被视做成长小说(或“成长发展小说”)的发轫。我国最初将其译作教育小说。一个国家的成长小说是否发达,往往与其对青少年的教育关注程度密切相关。普遍认为,作为文学概念的成长小说源自18世末、19世纪初的德国。莫里茨的《安东·赖绥》和歌德的《威廉·迈斯特的漫游时代》为其源头。
此外,成长小说是现代文明社会中的一种变异的“成人式”。简单说来,成长小说与原始部落中盛行的成人仪式有诸多相似之处。在原始部落中,当孩子们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被部落长老带到隐秘的地方,接受一系列生存考验,甚至遭受鞭打。仪式完成,便意味着受礼者长大成人。这实际上就是一个由懵懂无知,到历经磨难,至长大成人的过程。成长小说的叙事逻辑,正好与之吻合,可视为现代文明社会中一种“成人式”的代替品。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历·费恩历险记》即为一部经典的具有成人式象征符号体系的成长小说。马克·吐温通过哈克这个未成年人的流浪经历,象征性地展示了一个现代社会中的成人仪式,进而探讨解决未成年人的社会化问题。马克·吐温为他笔下的主人公安排了三次象征性的死亡和再生“仪式”——哈克为摆脱恶魔般的父亲而精心安排了自己被强盗谋杀的场面;流浪途中,哈克乘坐的木筏被轮船撞沉,哈克沉没到河底,再浮上水面;哈克进入菲力普庄园寻找被公爵和皇帝卖掉的黑人吉姆,而庄园的主人正好是哈克的朋友汤姆的姨娘,但后者误把他当做多年未见面的汤姆。每一次仪式都使哈克进入生命的一种新状态,获得有关人生必需的知识、道德原则和价值观念,直至整个成人仪式完成。
成长主题、少年小说与成长小说三者之间是什么关系?成长是少年小说和成长小说的共同主题,但二者有何区别呢?成长应是完整、完美的,既包括生理、心理的成长,又包括个性、人格的形成。但是,中国的大多数少年小说只关注“成长”的某个片段,缺乏对成长的完整性描述。因此,这样的成长主题是不完整和不完美的。从对成长主题书写的深度来看,国内的少年小说文本大体可分为两大类。
第一类,描写完整、完美的成长状态。曹文轩的长篇小说《青铜葵花》即是其中一例。小说讲述了一个令人备感温暖的纯美故事。在“**”期间,与母亲阴阳两隔的城市小女孩葵花,跟随被下放到农村的画家爸爸,像浮萍一样漂流到大麦地村。不久,爸爸溺水而亡,葵花成了孤女。不幸中的万幸,哑巴男孩青铜一家收留了她。他们待葵花如同家人。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关爱和呵护,让葵花很快忘记了丧失双亲的伤痛,重新找回了童年的无忧无虑。几年后,城里来人接葵花回城,葵花悲悲戚戚不忍离去。她走后,青铜终日坐在高高的大草垛上盼她归来。日复一日,奇迹终于发生了。青铜似乎看见了葵花归来的身影,极度的兴奋让他奋力地大声呼喊她的名字。这个哑巴少年居然又能够开口说话了。小说展现了苦难岁月里的苦难生存境遇和人生际遇中的“纯美”,包括苦难本身之美,即苦难是必然的、永恒的。面对苦难时人们需要保持一种处变不惊的优雅风度。
第二类,作品描写成长的某一个片段。在文本结束时,成长者的个性、人格仍处于成长之中,如秦文君的《花彩少女的事儿》等。林晓梅等尽管逐渐褪去了童年时期的稚嫩,但她们无论在生理还是在心理、个性等方面,都未能完成“化蛹为蝶”的质变。这样的作品可看做是成长小说的一种未完成状态,本书将其命名为“成长主题小说”。成长小说是成长主题书写的最高形态,是成长书写最有效的文学样式。考虑到成长书写的复杂性和中国成长小说书写的具体情况,避免概念上的混淆和纠缠不清,本书把成长小说分成两大部类。其一,未完成的成长——描写成长片段的少年小说,或称成长主题小说。其二,成长完成——成长小说。
按照作者、读者的差异,成长小说大体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由成年人写给未成年人阅读,旨在导引成长,如陈丹燕的《上锁的抽屉》、秦文君的《女生贾梅》等。
第二类,是由成年人所写,即成年人对成长记忆的回顾,凭吊已逝的青春岁月,展现一段或悲怆或激越的成长故事,如虹影的《饥饿的女儿》等。
第三类,是处于成长之中的“未成年人”写正在发生的成长故事,其阅读对象多为未成年人,可视为成长者的顾影自怜。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兴盛于中国文坛的“青春小说”即是,如春树的《北京娃娃》、蒋方舟的《正在发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