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节 汨罗江边(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第二节汨罗江边

我真正的教育旅程,应该说是从湖南汨罗开始的。点击岁月的鼠标,我记忆的荧屏上瞬间就会呈现出一幕特别的画面。20年前,1995年,我在湖南汨罗市一中任教高中语文。

汨罗是历史文化名城,它和爱国诗人屈原有着无法割舍的关系。它的厚重久远来自它的平和蓄力,当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爆发就成为必然之势。那时,汨罗率先大面积推行素质教育的一系列做法已经引起了全国广泛的关注。10月的一天,学校领导通知我,第二天有教育专家指名要到我的班上跟踪听课。初出茅庐的我在喜悦中夹杂着一丝紧张,接受了任务。教学内容是文言文《石钟山记》,课已经备好了,当时教学设计的开放与大胆,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不过再改也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天,听课者如约而至,他们是《人民教育》记者梁友君、《湖南教育》杂志社社长胡宏文、记者龚鹏飞等一行人。我硬着头皮上,在引导学生整体感知的前提下,鼓励学生自己去发现和质疑,等于把课堂还给了学生——这样的课堂更关注动态的生成,因而也就更不好“控制”,这在当时简直犯了“大忌”。我将全文中心句“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大大地书写在黑板上;然后指着这个句子问:“大家对作者的观点有何评论?”

这一“问”不要紧,整个课堂“开花”了。

一位学生来了个“快速反应”:“作者强调目见耳闻当然不无道理,但凡是非要目见耳闻才能判断其有无吗?比如其他星球上有没有生物,这是无法目见耳闻的,难道就不能通过其他途径证实其有无吗?”

接着便有学生表示支持:“是的,对事物的认识不一定都要目见耳闻。比如化学、物理学中的很多微观世界就不能目见耳闻。再说,有很多目见耳闻得不到的科学发现,却可以凭借想象力得到,苏老夫子当作何解释?”

这时有人出来反驳了:“请注意,作者措辞是不能‘臆断’其有无。什么是‘臆断’?没有根据的判断。当时科技落后,苏轼能够‘知道’的根据只有目见耳闻。现在我们不需目见耳闻就可以通过高新技术判断外星球有没有生物,或验证科学发现——想象力成果也需要验证——而这些高新技术不正是目见耳闻的发展和延伸吗?所以作者的观点从本质上说是站得住脚的。”

这位同学的表述似乎无懈可击了,哪知有人又从另一个角度挑起了“是非”:“在作者看来,目见耳闻是最靠得住的。那么,‘太阳围绕地球转’的结论,正是人们天天看到太阳东升西落这一现象之后而得出的,但这是个极大的错误。目见耳闻就可断其有无吗?”

……

整个课堂,就像电视中播放的大学生辩论会一样,“正方”与“反方”激烈交锋,老师则起一些点拨、引导、归纳的作用。

课后,《人民教育》记者梁友君采访了我,问我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种教法。

“这位叫龚雄飞的年轻教师告诉我们,与传统教法相比,这种教法至少有两点优势:第一是从‘深度’上看,这种教法挑动了学生的‘疑问神经’,要质疑、解疑,就得斟词酌句抠字眼。老师‘告诉’他,他不见得‘听进去’了;他自己去‘钻’,往往更有力、更深。第二是从‘广度’看,传统教法中老师讲学生听,有的学生‘听进去’了,也有的学生没‘听进去’,有的只听了一半。现在以‘疑’激‘思’,发言的不发言的都被吸引到这场辩论中来,都在动脑筋,钻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面向全体学生’的目标,首先从教法上就落实了。”

这段故事就记载在1996年2月《人民教育》和《湖南教育》同时推出的5万字长篇通讯《大面积推行素质教育的探索——湖南汨罗市中小学教育改革12年写真》里。这篇通讯对中国教育有着深远的影响,连当时主管教育工作的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也因此到汨罗考察和指导,在全国掀起素质教育的新**。

湖南汨罗也因此被称为中国素质教育的“发源地”。

我就是在这里开始自己的教育探索的。一转眼快20年了。这20年间,我从湖南走到海南,从海南来到大西南,岁月流逝,可梦想依旧。我一直追问着自己:现代课堂的特质究竟是什么?课堂的特质代表着教育的本质,课堂是彰显教育本质的靓丽窗口,追问课堂其实就是在追问教育。

我越来越理性地意识到,真正的课堂——

不是教师表演的大舞台,而是学生学习的主阵地;

不是个体学习的训练所,而是合作探索的主战场;

不是静态知识的解剖室,而是活动展学的自由区;

不是应试训练的主渠道,而是智慧生成的孵化器。

真正的课堂一定是学生的“活动场”、“情感场”和“思维场”,共同构成学习者的“生命发展场”。因此,我提出“学本教学”的基本主张,坚持课堂从“教师中心、讲授中心”转向“学生中心、学习中心”的改革方向,以“先学后教、互助展评”为基本模式,比较系统地探索了“自学”、“互学”、“展学”的技术路径,并且在重庆市沙坪坝区开展了区域性的大面积的改革实验,激活思维,诱导自学,先学后教,不教而教,把课堂还给学生,让课堂变成阳光灿烂、灵性生长、青春洋溢的舞台。

这样的课堂改革几乎就等于拉开了一场“教育新文化运动”的序幕,是以课堂变革为突破口的课程的整体改革的前战,体现了教育的发展趋势与理念高度。在我看来,教育精神、教育理念与教育特色正是通过课堂来表达的,当精神和理念表面的芳香散落后,学校真正的内涵就作为文化的根留在课堂上。

作为一名普通的教育工作者,我常常感叹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从20多年的经历来看,只要有一种坚定的信念,还是可以从改变一个班级到改变一所学校,从改变一所学校到改变一个区域,甚至从改变一个区域到改变许许多多的点线面上的教育生态。为此,十年来我不知疲倦地奔走,在全国讲学近400场,为教育改革传播智慧和正能量。

如今,我正在重庆沙坪坝区大力倡导并大面积推行“学本教学”。看到身边发生的种种改变,我似乎感觉到冰河解冻、禾苗分蘖的气息,又似乎聆听到孩子们迎着阳光快乐成长的拔节的声音。这一切,会使我遥想起当年在湖南汨罗的工作经历。正是汨罗教育的滋养和培育,奠定了我教育思想的基础,形成我教育主张的基因,并给予我跃马扬鞭追求教育本真的精神力量。

汨罗,是我教育人生的起点,也是我教育追梦的开始。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