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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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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737年。约莫午夜时分。一场强风暴正在诺曼底上空肆虐。大雨滂沱。轰隆隆的雷声击中了森林覆盖的小山,瞬间照亮了在夜色中疾驶的骑兵。他疯狂地敲打他的黑马,仿佛想要摆脱那泼洒到大地上的特大暴雨。此刻,雷电一下接一下地劈开夜空,轰隆隆地从群山上打落下来。树木像火柴一样纷纷折断。途经一座小农庄时,那匹黑色牡马突然急促地吼叫一声。那被岁月侵蚀的外墙涂料似乎是血红色的。骑兵重新用靴刺刺马的侧腹。马已受尽折磨,它不乐意地扬起头,喷出的白沫飞溅到夜空,又随即消散开来。怒吼的雨水劈头盖脸地落到骑兵身上,他在被雨水淹没的公路上继续疾驰。那是一条通往布雷地区纽查特的路。突然,他看到树林之间有一盏淡黄色的灯火摇曳不定,认出是一家乡村客栈的轮廓。就在同样的时刻,马前腿忽然跌倒,无奈惯性使然,骑兵冷不防从马头上面飞了出去。飞出去的弧度很大,他的身体啪嗒一声掉入水洼里,继而又被滑出去好几米远,直至最后,他的头砰的一声撞在一根被风暴折断的树身上。相当长的时间过去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安然无恙,幸运地逃过一劫。之后,他感觉到了疼痛。他的黑马躺在路边,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不断地呻吟着,试图站起来,却已经无能为力了。它无助地摆动腿,嘶鸣着抬头张望。最后一次抬头张望。然后啪嗒一声,掉入淤泥里,再也动弹不了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骑兵慢慢站起来,保持了一会儿弯腰的姿势。他气喘吁吁地瞧了瞧那匹马,然后注意到他的马褡裢:马褡裢躺在他的脚边,显然从皮带上被扯下了。他打开马褡裢,从中抽出一把很沉的车轮锁双管手枪,那是他玩法老牌赢来的。突然,他失去平衡,重新滑倒在淤泥地里。他跪着寻找,找到了从自己手里飞出去的那把手枪。他心情轻松了下来,跪着靠近黑马。他几乎温柔地抚摸它的鼻孔。他举起手枪瞄准它的太阳穴,接着扣动扳机。没听见枪响。火药湿了。一声强有力的惊雷重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附近的闪电接二连三地发出轰隆声。骑兵站起来,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制服倾泻下来。他骑马跑了那么远的路,可不是到这里来放弃的。

他跺掉身上和脚上的烂泥巴,一步一步地走到那盏淡黄色灯光前。他的唇角掠过一丝微笑。难道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了吗?他一把撞开客栈的门。店堂里一张长桌旁坐着几个脸色阴郁的伙计。其他桌子旁没有人。除了一张桌子:在一个角落的一张小圆桌旁,独自坐着一个高个子男人,他的面前放着一只木制酒杯。

骑兵随手关上门。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身上。因为他的身材也是异常高大。他身体笔挺,走路姿势充满自豪感,棕色头发不长不短。他这才注意到吧台后面的店主。店主看他的眼神并不友好。坐在长桌旁的伙计们打量这位迟来的客人的裤子。裤子上虽然已被泥浆弄脏,但还能认出是布瓦西埃侯爵团部制服的颜色,从腰带直至下面被泥浆溅脏的靴子也可以看出来。那是一条军官裤子。

“我们这是在哪儿?”骑兵问。

谁也没有回答他的提问。

他转身对店主说:“给我来点喝的。”

“我们没有喝的。”店主稍后说道。

“酒。红酒。”

店主拿出一瓶酒,把酒杯倒满。骑兵从口袋里翻出一枚硬币放到吧台上。店主打量这枚硬币。他没见过这样的钱币。

“这是在新法兰西铸造的,”那位军官说,仿佛想要最终赢得应有的权威,又补充道:“我是德·隆瓦勒骑士少尉,让-巴蒂斯特·桑松·德·隆瓦勒。”

店主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后退一步。他慢慢将酒杯推到吧台上,问道:“你在印度打过仗吗?”

“我们把它叫作美洲,而把那里的土著称作印第安人。我不知道正确的说法是什么。最主要的是,我们自己明白。”

店主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这里不喜欢陌生人。”

“我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或许才一年吧。”

店主摇摇头。“我见过去过那里的一些人。可他们回来后不再是同一个人了。他们谈论一些傻事。因为在大洋彼岸,他们没有国王。在那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国王。我听说过这种事。”

“是啊,”桑松少尉喃喃道,“甚至还有些人,他们想要分裂法国,于是上了战场,然后战死了。他们希望自由。”

店主怀疑地打量他,转身离开了。回来时,他给坐在长桌旁的客人带来了一大罐葡萄酒。

“你们部队的其他人呢?”其中一个伙计挖苦地问道,说话时露出自己黑乎乎的烂牙。酒友们开始哄堂大笑。那是一种粗鲁而失礼的哄堂大笑。他们就像准备阴谋策划的敌军一样坐在桌旁,急切地期待他的回答。

“做了逃兵,”有一个问道,“还是你要带我们上战场?”

少尉一口喝尽杯中酒,走到长桌跟前。“先生们,我所属的部队就驻扎在迪耶普附近。那是布瓦西埃侯爵团部。我受指挥官委托在外办事。我有一份紧急公函要送到巴黎去。”他做了个立正的动作,将右手搁到他那支长剑的铁制护手罩上。“我需要一匹好马。”他挑战似地注视着店主。

“你看到这里有马了吗?”

“他只有我们。”有一个伙计发出怪叫,其他人只是晕乎乎地咯咯笑个不停。

“你究竟是如何到这儿来的?”店主问。

“我的马陷入外面的泥潭里。马腿断了。”他慢慢急躁起来。“我本想给它仁慈的一枪结束它的性命,结果火药湿了。”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那个客人,他正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那张小圆桌旁。可此人并没有抬起头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酒杯。他的头光秃秃的。

“你问问他吧,”店主没好气地说,“或许他可以给你一匹马。反正你没法待在我们这里。我们没有客房。”

“我还需要一把武器,我的马必须得到解脱。”

“难道我看起来像个贩卖枪支弹药的商人吗?”店主咕哝道,“你问问他。他善于和各种各样的动物打交道。他知道怎样使一匹垂死的马得到解脱。”

坐在长桌旁的所有人又一次哄堂大笑。

“5个苏[1]。”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高个子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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