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4页)
“不,我给你送这份报纸过来。否则你是巴黎唯一蒙在鼓里的人。”
德马雷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将那份报纸推到夏尔身边。“您看一下那篇社论,”他语气坚决,意在让夏尔听他说下去,“高萨文章里写到,保皇派准备策划一次旨在取消革命的颠覆活动。”
“所有的人全都这么写,”夏尔说,“好让我们忙个不停。”
“可是他写到,恰恰是法国的刽子手们准备策划那场颠覆活动。那么谁是这个国家的刽子手首领呢?”
夏尔抬头望着妻子。她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看,仿佛他犯下了某种过错似的。
“他写到,反革命传单是在您的工具棚里被印刷出来的。”德马雷说。
夏尔这才拿起报纸看起来。果然如此,高萨在怀疑他,并宣布将告发这个巴黎刽子手。玛丽-安娜无言地给他们倒上咖啡。看起来她好像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亨利和加布里埃尔走进餐厅。站在身强力壮的兄弟旁边,加布里埃尔显得娇小柔弱,他还没坐到夏尔旁边就停下脚步。亨利箭一般飞快地站到他身后,因为他知道,有时候只要加布里埃尔太过激动,就会出现抽搐的症状,很有可能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腿,导致摔倒在地。
“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夏尔说,“亨利将负责绞刑架的工作。你们,”他看着助手们,又补充道,“要像平时一样做你们的活儿。你们就像听我的话那样听他的话。”他握住亨利的手。“当心别让任何人拿走被处死者的衣服,否则我们会丢掉饭碗。”
德马雷严肃地点点头。“我们会像以往一样将清单登记在册,然后把所有的一切交给当局。您可以相信我们。”
“你干吗这么说?”玛丽-安娜满怀怨恨地问,“难道你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吗?”她责备地注视他。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有人有力地敲响大门。巴雷站起来开门。
国民军的卫兵们冲进餐厅,将夏尔团团围住。“你被逮捕了,”为首分子说,“根据检察官富吉埃的命令。有人指控你从事保皇派的阴谋活动。”
“我至少还能把咖啡喝完吧?”
“不行,”那名官员回答,“那台印刷机在哪儿?”
“德马雷会带您过去。”夏尔暗示他的这位助手,示威性地将他的咖啡喝完,为此烫伤了自己的嘴巴。德马雷带几个士兵到院子里,而其他人则把夏尔带走了。
他们把夏尔投入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他远远地看到了黑乎乎的巨大围墙和装有栅栏的窗户,它们就像史前时代的怪物耸立在塞纳河北岸。他从未想到它们看起来有多么危险。可现在,他的双手被反绑着,这种危险就是显而易见的了。人一旦有了恐惧,一切都很危险。他们顺着铁门走到院子,士兵们一把揪住他的胳膊。
“这个没必要,”夏尔说,“我没有理由逃跑。”
他们就像对待一个重罪犯那样将他带到安托万·富吉埃的办公室里。这位共和国的首席公诉人只是匆匆抬了一下头,然后做了个轻蔑的动作,示意这些士兵可以走了。安托万向后靠在椅子上,毫无感情地打量夏尔。他并没有给他凳子坐下。
“作为犯罪嫌疑分子的刽子手就在我的办公室里,谁会想到竟有这种事。”富吉埃喃喃道。
“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安托万?”夏尔问。
“安托万?你又忘记正确的称呼了吗?”富吉埃很失望,夏尔居然没有表现出恐惧。富吉埃眼神呆滞。他的脸比之前更瘦削了,尽管众所周知的是,和所有的革命者一样,他也从来不会对美酒和美食不感兴趣。“桑松公民,在你家的工具棚里我们确证有一台印刷机,那些反革命的诽谤性小册子就是用这台机器印刷出来的。”
“我不用这间工具棚,我把它出租出去了。”
“桑松公民,国家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外国军队驻扎在我们的边境上,担心我们的革命会波及他们的国家。他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们的革命将征服全世界。一旦思想的时代来临,那么这种思想是阻止不了的。那么内心呢?贵族们在策划阴谋诡计,他们想要回归君主政体。可是这个君主政体,它是永远不会回来了。那为什么,桑松公民,你要帮助那些想要毁灭革命成果的人呢?高萨在报纸上指称的,法国所有的刽子手已经联合起来反对革命,这是真的吗?”
“不,法国的刽子手不会有同样的目标。”
富吉埃哈哈大笑。“千真万确,每一个刽子手都有自己的目标。”
“我不知道那些年轻人在我的工具棚里印刷什么。他们说是革命歌曲,想拿到皇宫里出售。我也不对这事感兴趣。我是巴黎先生,不是某一个当局的密探。”
“你搞错了。警觉是永恒的信条。而且谁不为我们服务,谁就是在反对我们。不过请告诉我,桑松公民,你的工资难道还不够,你非得出租你的工具棚吗?”
“他们支付给我的是有价证券。等我回到家里,这种纸币已经毫无价值了。我的工资反正算得很紧。因为上绞刑架的死囚犯越来越多,我的支出增加了,但我的收入并没有增加。我目前有十六个人需要供养,我的家人,四个助手,仆人,车夫,马掌匠每匹马也得花上五十镑。其他的额外津贴和膳宿都要从我的工资中支出。另外,多年来我一直受到众多穷人的纠缠,救济穷人是我们家族的传统,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急迫地依赖我们的救助。因此对每一次额外增加的收入来源,我都会感到高兴。”
“我怎么听着你是在旁敲侧击地批评判决的数量越来越多呢?桑松公民,革命一发威,那将是万人人头落地。我们必须清洗巴黎,消灭贵族阶级。一场革命就像婴儿在鲜血中诞生一样,而它的孩子必将接受血的洗礼,直至革命结束。”
“我希望还能剩下一个人来执行那些刑事判决。”夏尔说。
富吉埃不动声色。“万不得已时我来做这事。别把嘴巴张得那么大,桑松公民。你的职位保护不了你。”
“我要起诉高萨和《凡尔赛邮报》。”
富吉埃耸耸肩。“随你的便。但别忘记你的机器,我们需要它。我们远没有走到路的尽头。这段时间你将在圣拉扎尔监狱里度过几个夜晚。或许你还会想到一些想对我坦白的事。地下土牢里老鼠很多,你在夜里是没法睡着的。你好好想想吧。”
“想什么?”夏尔问道,不让他察觉自己的怒火。
“我们对所有反革命的阴谋活动感兴趣。你认识保皇派吗?肯定认识。你把他们的名字报给我!”
“你不是知道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