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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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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松少尉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摆到吧台上。

“你自己给他吧。”店主用一种异常轻蔑的口吻说。

“不,”高个子回答,“就搁到吧台上。让他再给我来一杯酒。”

少尉将自己的空酒杯推到吧台上。“给他倒上酒。”

店主拿起杯子,重新放回原处。“他喝自己的酒杯。”

少尉朝长桌旁的几个伙计望过去。他们一个个不吭一声,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他拿起那只玻璃酒杯,慢慢走到坐在角落里的那名男子那里,在他的桌前站住,为他斟上酒。

“那头畜生在哪儿?”那名男子小声却粗鲁地问道。

“您沿着林子方向走就可以看到它了。”

那人点点头。“我会给你弄来一匹马。不过那匹老马属于我了。你沿着那条路走回去。你看到那个小农庄了吗?刷成红色的农庄。在农庄后面你可以看到有一间祈祷室。你到那里找我。你可以睡在我的仓库里,骑士。”

少尉疑惑地看着那个人。

“你先走,我喝完酒要关心一下你的马。”

“您不能马上处理这事吗?”

那个人此刻抬起头来望着他。他的目光咄咄逼人,他的眼睛黯淡无光。他的脸就像铁砧,强硬有力、棱角分明而坚定不移,仿佛有人朝他砸了一拳,却丝毫看不出他的脸上有纹丝的表情变化。少尉拿着葡萄酒杯又重新回到吧台,对店主说:“我想洗一下。”他指了指自己的脏手。直到现在他才看到左手上有血迹。

“你在院子后面可以找到一只木盆。”店主用头示意吧台后面的那扇门。外面泥泞的地上摆放着木板。少尉洗了自己的手和脸,将就着擦洗了一下他的制服。他不知道鲜血从哪儿流出来。

他重新回到酒馆时,高个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我现在也走了,到红色的农庄去过夜。”

坐在长桌旁的人哈哈大笑。其中有一个人大声叫嚷道:“我们管它叫作该死的农庄。”大家全都扑哧笑了。

“嗯,是呀,”店主咕哝道,“只是谁也不愿意到他那里去做客。”又是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又有一个人补充道:“那里非常非常安静,尤其在仓库里。”此刻,伙计们又怪声大叫起来,用拳头猛击桌面。店主不动声色。

让-巴蒂斯特·桑松走到野外,向上拉起大衣领子。他在夜色中果断地往回行进。倾盆大雨依然在下。他在路上看到了他的黑马。马已经死了。它躺在血泊中,尽管血一直在流,但仍然被雨水不断地冲洗掉。他突然想起那只马褡裢来了。他找了一会儿,可在黑暗里怎么也找不到了。

一刻钟之后,他到了那座该死的农庄。他看到房间里有一盏灯亮着。房子真的被刷成了红色,仿佛鲜血在雨中闪闪发光。他一路走过去,发现仓库后面有一间小祈祷室。它的入口处被一支蜡烛点亮。蜡烛在风中发出啪嗒声。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小石阶往下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这又湿又滑的石阶上。他在入口处站了一会儿,瞧了瞧那座小小的圣母祭坛,烛光在那里闪烁不定。他发觉并非独自一个人在那里。他马上看到有个黑影。他缓慢地走过嘎吱作响的木地板,跪在之前在酒馆里和他攀谈的那名男子旁边。他把两肘支在祈祷用的长凳上,双手合十。他试着祷告。可他不愿去想任何祷告的事。这消逝的岁月使他感到疲倦。或许他的祷告也让上帝感到疲倦了。高个子转身面对他,注视他。在祈祷室做祷告似乎改变了他的模样。此刻他显得温顺而宁静。或许这也是因为酒精在起作用吧。祷告或者酗酒,两者几乎都有同样的效果,桑松想道。

“您看到我的马褡裢了吗?”他问,盯住那个人看,目光咄咄逼人,仿佛在威胁他千万别对他撒谎。

“骑士,你的马褡裢搁在仓库那边。我已经打开看过。毕竟我想知道在我仓库里过夜的是谁。但马褡裢里并没有送到巴黎去的紧急公函。我担心你是因为私事才骑马出去。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你想要出去的愿望很迫切。不幸就在你的脚下。或许这是一种诅咒。有些人是被诅咒的。他们度过一生才能摆脱这种诅咒。可诅咒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他们失去了上帝之剑。上帝诅咒蛇**夏娃,上帝诅咒该隐杀死了同胞兄弟亚伯,上帝也诅咒尘世和他的子民。”

“您别胡扯了,我不相信诅咒!”

“那你为何要在这种鬼天气里,像疯子一样冒着黑暗骑马远行?如果你相信上帝,那你也会相信魔鬼,而如果你相信上帝和魔鬼,那么你也会相信诅咒。你究竟想要逃避什么?”

让-巴蒂斯特沉默无语。

“有些人知道自己的命运,可无法摆脱这种命运。这就是诅咒。”

让-巴蒂斯特的手碰到了右半身。当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时,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到仓库去,”高个子说,“我们必须清洗伤口。否则你永远看不到巴黎了。”

他举着蜡烛照亮了前面的路。马厩里的马匹开始急躁起来。有几匹马站起来,把头举得高高的。它们闻到了陌生的气味和血腥味。他在最后一格马栏后面铺上新鲜秸秆,将一只棕色的粗羊毛毯垫在上面,请让-巴蒂斯特脱光上身。“我拿清水过来。”他说,将蜡烛摆在地上。

让-巴蒂斯特躺下来等他回来。他的耳畔只听到马蹄声。高个子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带来了干净的毛巾。一名年轻女仆手里拿着一只研钵跟在他后面。她跪下来,将几棵药草捣碎。“这是西门肺草,”那名男子说,“它可以减少炎症,防止化脓。”

“您是大夫吗?”让-巴蒂斯特问。

高个子没吭声,似乎在聚精会神地清洗伤口。

“对,他是大夫,”年轻女子稍后说道,“他是好大夫。”她将药草重新放到研钵里,用训练有素的手将它们捣碎,然后把药膏糊上水,将这个混合药剂叫让-巴蒂斯特喝下去。尽管药味闻起来可怕,但他还是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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